三问试炼的裂痕
卯时的钟声刚掠过七十二仙山，苏念已站在试炼殿前的广场上。
三百余名新弟子穿着统一的青布道袍，按照灵根测试的结果列队。她被分到了最前排——先天灵脉的资质，让所有弟子既羡慕又忌惮。赵峰站在斜对面的内门弟子队列里，看她的眼神像淬了冰，而柳嫣则立于高台上，与其他几位执事并排而立，白袍在晨光中近乎透明。
“三问试炼，考的是心、性、悟。”清玄长老的声音响彻广场，他手中浮着三枚玉简，“第一问，问心镜前，需直面此生最愧疚之事；第二问，入幻阵，观七情六欲；第三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新弟子，“需在道与欲之间，做出抉择。”
苏念手心的汗又冒了出来。昨夜那只黑鸟的话还在耳畔回响，而柳嫣那句“不能承认与魔族有关”更是像根刺扎在心头。她悄悄摸了摸发间的花，不知何时，那半朵白玉兰已恢复原色，只是花瓣边缘仍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紫。
“第一批，随我入殿。”
试炼殿内部远比外面看上去更宏大。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昼，正中央悬浮着一面一人高的水镜，镜面波纹流转，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那便是问心镜。
“依次上前。”执法弟子高声喊道。
苏念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走上前，有的对着镜子痛哭流涕，有的面红耳赤，还有个少年刚站到镜前就尖叫着跑开，被执法弟子直接拖了出去。
“下一个，苏念。”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水镜前。镜面里的人影渐渐清晰，映出的却不是她现在的模样——是张婆婆倒在血泊里的脸。
“为什么不救我？”镜中的张婆婆突然睁开眼，嘴角淌着血，“你明明能冲破屏障，为什么要看着我死？”
苏念浑身一震，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柱子。她想解释自己当时被吓得动弹不得，想辩解那屏障根本无法冲破，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爹娘抛弃你，我好心收留你十六年，”镜中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你却为了仙门富贵，连我的仇都忘了！你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不是的！”苏念终于喊出声，眼泪汹涌而出，“我没有忘！我一定会查清真相！”
话音刚落，镜中的影像突然碎裂。水镜泛起金光，在半空凝成两个字：通过。
清玄长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递过一块手帕：“问心镜照的是心魔，能直面者，方有资格修心。”他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眶上，“下一场幻阵，守住本心即可。”
幻阵设在试炼殿后的山谷里。踏入阵眼的瞬间，苏念突然回到了青雾镇的老槐树下。王婶正笑着递来热包子，张婆婆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连空气里都是熟悉的草木香。
“念念，别去什么仙门了，”张婆婆放下针线，“留在镇上嫁个老实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吗？”
苏念的心猛地抽痛起来。她确实动摇过——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谁愿意卷入仙魔纷争？她伸手想去碰张婆婆的手，指尖却穿过了一道虚影。
“这不是真的……”她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张婆婆已经不在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老槐树突然枯死，王婶的脸变成了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张婆婆纳鞋底的线变成了缠绕的锁链，勒得她喘不过气。
“放弃吧，”黑衣人在她耳边低语，“你爹娘是死对头，你注定是个异类。留在幻阵里，就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苏念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玉佩上的字。灵脉觉醒之日……她猛地咬破嘴唇，用疼痛驱散幻象，同时运转起昨夜摸索的吐纳法。微弱的灵力在体内流转，竟真的冲开了一层束缚。
再次睁眼时，她已站在山谷中央。周围的幻境如同破碎的琉璃，而她手中的玉佩正泛着莹白的光，将最后一丝魔气驱散。
“恭喜通过第二关。”柳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正站在崖边看着她，“最后一问，跟我来。”
第三问的考场是座圆形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两本书——左边是《凌云心经》，正道修士的入门心法；右边是本没有封皮的黑书，封面用血色写着两个字：魔典。
“选择其一，”清玄长老的声音在石室回荡，“选心经者，入我凌云宗，从此斩妖除魔，恪守正道；选魔典者，即刻逐出，生死自负。”
苏念看着两本书，手心的汗几乎要滴下来。她能感觉到，右边的魔典在呼唤她，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想拉她靠近。而左边的心经散发着温和的气息，让她想起清玄长老和柳嫣身上的味道。
“快选啊！”赵峰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室门口，语气带着恶意的催促，“是不是不敢选？我就说你是魔族奸细！”
苏念的目光落在魔典上。她突然想起发间的彼岸花，想起玉佩投射的虚影，想起黑衣人说的“仙魔之子”。如果……如果选了魔典，是不是就能知道真相？
就在她伸手的瞬间，柳嫣突然咳嗽了一声。那声咳嗽很轻，却带着某种暗示——苏念猛地想起她昨晚的话：“绝不能承认与魔族有关。”
指尖转向《凌云心经》的刹那，石台上的魔典突然爆发出浓烈的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哀嚎的面孔，其中一张竟与她梦中见过的女子重合——绝美的脸，冰冷的眼神，是魔后幽璃。
“懦夫！”幽璃的声音穿透黑雾，“你体内流着我的血，却要认贼作父？”
“住口！”清玄长老祭出长剑，剑气劈开黑雾，“苏念，莫要被魔气蛊惑！”
苏念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魔典上的血字，又看看心经封面的流云纹，突然发现两者的边角竟惊人地相似。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这两本书，会不会原本是一体的？
“选好了吗？”清玄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念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选择——她没有碰任何一本书，而是转身对着长老们行了一礼：“弟子认为，道在己心，不在典籍。若正道容不下异见，与魔族何异？”
石室内一片死寂。赵峰率先大笑起来：“好个狂妄的丫头！竟敢质疑凌云宗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石室顶端落下，笼罩住苏念。金光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不是清玄长老，也不是任何在场的人：
“此子有慧根，可入我门下。”
苏念抬头，看见石室穹顶的壁画上，原本绘制的凌云宗历代祖师像中，最中间的那位竟睁开了眼睛。而在画像的角落，刻着一行与她玉佩上相同的笔迹：
“两界本同源，殊途亦同归。”
清玄长老脸色骤变，慌忙躬身行礼：“谨遵祖师法旨！”
柳嫣看着苏念，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释然。赵峰则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当苏念被带到望月台拜见那位“祖师”时，才发现所谓的祖师显灵，不过是宗主苏御天设下的幻象。这位正道领袖正背对着她站在崖边，白衣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与她梦中的身影渐渐重合。
“你可知，你刚才的选择，几乎断送了所有前途？”苏御天转过身，他的眼睛和她很像，只是更深邃，“若我不出手，你会被直接打入思过崖。”
苏念握紧玉佩，鼓起勇气问：“宗主认识我爹娘，对吗？”
苏御天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一句极轻的话：
“三问试炼只是开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苏御天的亲传弟子。”他抬手一挥，一枚羊脂白玉佩落在她手中，“记住，在你灵脉完全觉醒前，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包括柳嫣。”
夕阳西下时，苏念捧着新得的玉佩走下望月台。她回头望去，看见苏御天仍站在崖边，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而她不知道的是，魔域的水晶球前，幽璃正看着这一幕冷笑。她指尖的黑雾凝成一把匕首，将水晶球刺出一道裂痕：“苏御天，你以为这样就能护着她？等她在你那‘正道仙门’里受尽委屈，自然会来找我。”
裂痕中渗出的黑雾，恰好映出苏念腰间的白玉佩——玉佩背面，被人用灵力刻了一个极小的“幽”字，与苏御天那半块彼岸花上的血咒，遥遥相对。
三问试炼的风波看似平息，实则在凌云宗的暗流里，又投下了一颗足以掀起巨浪的石子。苏念抚摸着新得的玉佩，突然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或许比想象中更危险。而那本魔典上的血字，和苏御天转身时眼中的痛楚，都成了新的谜团，缠绕着她尚未展开的修真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