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太子虽说只是在名义上受命监国,但太子被视为国本,国本动摇难免人心惊惧,而且大军尚未离开京城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势必会影响军心,所以庄敬太子生病一事便不能张扬出去,朱厚熜不得不吩咐留守京城看家的吕芳和陈洪等人好好照顾太子,自己按照原定的计划,带着镇抚司侍卫和御林军移驾禁军密云大营,与禁军第一军、第二军十二万大军会合,一同出京赶赴边镇宣府和大同。
皇上定策组织这次军事演习之时,开宗明义说过要检验明军的机动能力,是以大军虽与圣驾同行,却没有刻意放缓速度,每日行军都在百里以上。或许是将士们都知道此行只是演习,并无性命之虞,尽管匆忙行军,每日还要按照战时规矩安营扎寨,挖壕沟设鹿砦,全军士气却十分高涨。
论时节,谷雨已过,一眼望不到边的华北平原上墒情已动,葱葱的麦色一天变一个样。柳条儿滚绿,榆钱儿绽青,融化的雪水潺潺流入河中,变成翡翠一样的春浪,把辽阔的北国滋润得更加妩媚。看到眼前一派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牛欢马叫春光如酒的良辰美景,朱厚熜的心情才渐渐舒缓了下来,时常带着杨尚贤等镇抚司太保们换上普通军装甚至百姓服饰,暗中查访军容风纪。
俞大猷、刘鼎望等人治军甚严,从成军之初就督促每位军将兵士习学背诵大明军规,御制《三大军规八项铁律》更是曲不离口,一天少说也要唱个十遍八遍,各部军纪都执行得很好,别说是不曾发生过剽掠百姓、**民女之恶行秽迹,就连马踏青苗、拿了百姓东西不付钱这样的小错误都很少犯,还遵照上谕,每到一处就分出部分军卒帮着驻地附近的百姓挑水打柴,令微服暗访的朱厚熜甚感欣慰。不过,在欣慰之余,他的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遗憾:想要学曹操,表演一出“割须代首”来笼络百姓收买民心,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其实,也不必朱厚熜劳神费力去作秀来笼络百姓收买民心。这几年里,朝廷实行一条鞭法,减免了百姓的苛捐杂役,又大力鼓励农桑垦殖,开设了马市、海市发展工商业;加之鞑靼退出塞外之后,北方诸省一直平安无事,百姓既不再受刀兵侵扰之苦,又得到了嘉靖新政及经济发展的颇多好处,日渐富庶。此外,朝廷用度宽裕之后,责令各地方衙门兴修水利、防备水患;兴办义学,普及教育;还创立“平仓”、“义仓”储粮备荒,设立惠民药局救治百姓疾病,遇有发生天灾的地方,不但减免当年钱粮赋税,还能拿出若干钱粮用于赈灾济困。诸多仁政善政赢得了百姓的一致拥护,无不对圣明天子感恩戴德,颂圣之声络绎于道。此次闻说圣驾过境,众多百姓纷纷拥至道途,望尘舞拜,虔诚之心比京城居民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朱厚熜不胜感慨,觉得中国的老百姓实在太善良,自己不好好当皇帝为天下臣民百姓保平安谋福祉,就对不起让自己穿越过来的老天爷,更对不起如此善良的百姓!
圣驾出巡狩猎,沿途州县无不闻风立动,早早就发动百姓在道旁齐排垒起锅灶,为大军准备好了吃食。这本是朝廷规制,大军过境,地方官府衙门有义务提供所需粮秣马料及柴草诸物,所有花费造单子由户部在当年赋税中核销。此次有圣驾随行,各地方官府衙门更不敢怠慢,白面馒头肉包子葱花馅饼堆得小山一样,还有热乎乎的粉条汤羊肉汤让人敞开了肚皮喝,更有百姓感怀圣恩,更感激军队将士保境安民,为他们换来了眼下这安定的生活,纷纷自发地备下了干粮,还将家中仅有的几枚鸡蛋全煮了,守在路旁,见到过路的军爷就往手里塞。看到这样本应只会出现在红军、八路军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身上的军民鱼水深情,朱厚熜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不但大包大揽承诺将沿途各州县所有花费都由户部核销,还不顾马宪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宣布将此次军事演习所涉及的北直隶、山西等省当年赋税减免两成。
不数日,大军抵达宣府。按照演习方案,两军要在此地略做休整。朱厚熜不顾车马劳顿,便带着张茂、俞大猷、刘鼎望等军中将帅和李春芳、马宪成、曾铣、杨博等朝廷重臣,在宣大总督贺文来、宣府总兵孙大同的陪同下,视察了宣府军武备情况,并与诸位文武官员及宣府军中诸将一同用膳,这才移驾武宗正德皇帝当年在宣府修建的“镇国府”。在宣府期间,他就驻跸于此。
说起来,此次出巡狩猎,朱厚熜身上穿的龙袍,还是正德皇帝的--那年正德皇帝亲率神策军西巡,出大同口外征剿鞑子,命织造局赶制了一件,光工价银就花了八万两银子。嘉靖二十四年朝廷平定江南叛乱,举行午门献俘大典,陈洪起意要给皇上做身新龙袍,着尚衣监与工部协商,定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工价银,一边挖空心思逼着宫里有头有脸的内侍捐出俸禄,凑出了宫中应出的一半;一边逼着马宪成同意承担朝廷应出的一半。其时,朱厚熜正在跟马宪成为了从厚恩赏抚恤阵亡负伤及有功将士一事打擂台,转手就将这二十万两银子还给了户部,言明“捐献出来用于恩赏抚恤”。银子捐出来了,午门献俘大典还要搞,天子服饰关乎国家体面,他就在列位先帝库存下来的龙袍中挑了这件最贵的应付了午门献俘大典,日后就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尽管是别人穿过的,可毕竟价值不菲,他在朝廷节庆大典之时才舍得穿,这次组织有史以来最大的军事演习,意义较之寻常节庆大典更为重大,也肯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也就将这件价值八万两银子的龙袍穿了出来显摆。
站在大门口,看见匾额上正德皇帝手书的“镇国府”三个镏金大字,让朱厚熜不禁觉得好笑:穿着正德皇帝的龙袍,又住进了正德皇帝的行在之中,若是再象正德皇帝那样,每天晚上带着一队亲兵出门,在街上闲逛,看见高墙大院的富庶之家就砸开门强抢几个民女回来淫乐,自己就跟那个古今第一玩乐天子朱厚照也差不多了……
说到什么“民女”、“淫乐”之事,朱厚熜顿时感到一阵燥热之感悄然自心底升腾而起。
当日商议出巡狩猎之事,吕芳安排黄锦随行伺候,还请示皇上准备带哪几位妃嫔娘娘出巡,被朱厚熜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声称自己此次出巡,要与全军将士同吃同住,哪能带着妃嫔的道理,就差把百姓家那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俗话也骂了出来。吕芳当面唯唯诺诺,暗中却还是让黄锦挑选了二十名宫女随行。当朱厚熜发觉之时,圣驾已出了顺天府,若是派人专程将那二十名宫女送回大内,拂了吕芳的好意更伤了吕芳的面子;二来黄锦仗着皇上知道自己愚忠的本性,唠唠叨叨地劝说他将那些宫女留在身边服侍饮食起居,令他不胜其烦,只好装糊涂不再过问这件小事。不过,出京十来天了,他一直恪守着自己的誓言,与全军将士同吃同住,未曾召哪位宫女侍寝。此刻在宣府安顿了下来,又想起了纵情声色的正德皇帝,他突然动了“那个”的兴头,只是不知如何跟黄锦说才好。
恰巧在这个时候,黄锦兴冲冲地跑过来,奏称已备好热水,恭请主子沐浴更衣。
虽说春日里天气还不是很热,十来天车马劳顿,又在行军之中,每日只能命人烧水擦洗一番,朱厚熜总觉得身上粘粘的,好象都发了馊,正想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不禁赞叹道:“好奴婢,你有心了。”说罢,就在黄锦的带领下,来到了内院的浴房。
到了门口,黄锦停住了脚步:“奴婢已安排人伺候主子沐浴,奴婢暂且告退。”
朱厚熜心中一动:也不知道别的皇帝洗澡之时是让太监伺候还是宫女伺候,反正回到明朝当了皇帝,他一直不习惯让虽然去了势,却仍是男人的太监伺候自己洗澡。黄锦当过乾清宫管事牌子,不会不晓得自己的这个习惯,不用说,在浴室里伺候自己的人,定是那二十名宫女其中一位。
朱厚熜越发高兴了,只是再也不好意思出声称赞,就拍了拍黄锦的肩膀,温言说道:“你大概也有半月没有沐浴,终日奔波劳顿,不晓得出了多少汗,身上都有味了,快去洗一洗。朕这边就不用你伺候了。”
太监去了势,小便就不通畅,时常会有尿液流出,在宫里可以天天洗澡换衣服,陪侍皇上出巡在外,就没有这个条件,黄锦等人就只好拼命地洒香水遮盖身上的异味,久而久之,气味确实很大。因此,听皇上这么说之后,黄锦不禁羞愧地一笑,说:“那奴婢就告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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