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朱厚熜如梦初醒:原来,造成这一悲剧的罪魁祸首竟是俺答,为了讨好自己,他不惜编造出那样的弥天大谎来欺骗善良单纯的玉苏!
那么,玉苏是如何看待我,又是怀着怎样厌恶的心情嫁给我的?
在她的心里,一定把我看成了一位暴戾嗜杀且好色荒淫的无道昏君了!
难怪在新婚之夜,玉苏会问出那样奇怪的问题;在献身于我之后,会流出那样悲伤的泪水……
更难怪,玉苏自从嫁给我之后,就从来没有快乐过;她托病缺席那达慕大会的颁奖典礼,一定是怕在那样的场合见到自己昔日的爱侣……
可是,俺答这么做是出于一片好心,谁让我贪恋玉苏的美色,对她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好感呢?更何况,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实现汉蒙两族的和平……
为了实现汉蒙两族的和平,俺答和我可谓是不谋而合,而且也都可谓是煞费苦心了。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最后被推上祭坛的,却是玉苏和赤列都这一对可怜的爱侣,以牺牲他们一生的幸福为代价,成就了这一段被随行文武官员称颂为“天作之和,可法后世”的和亲……
沉默了许久,朱厚熜才苦涩地一笑:“那么,他是来找你的?”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玉苏哭泣着说:“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不关他的事……”
“你的错?你有什么错?”朱厚熜长叹道:“错的是我,还有俺答,我曾经一再问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可是你说愿意,我便信以为真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被逼无奈,才违心地那么做、那么说……”
玉苏已是泣不成声:“臣妾……臣妾对不起皇上……”
朱厚熜又是长叹一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只因我贪恋你的美色,俺答才会编出那样的谎言来骗你,你才会那样万般无奈地嫁给我。难怪,自从嫁给我之后,你就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我大致也能体会到你在那达慕大会上,是怀着何等难受的心情看着赤列都奋力拼搏……”
说了这里,他这才想起来,赤列都已经被俞大猷和杨尚贤两人擒获,献到自己的阶下,便叫了一声:“志辅、韶安。”
俞大猷和杨尚贤两人正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听到皇上叫自己的名字,慌忙应道:“微臣(奴才)在。”
“把他请进来吧。”
“皇上--”
朱厚熜淡淡地说:“朕说了,把他请进来。”
皇上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力,俞大猷和杨尚贤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到外面,把赤列都提溜了进来。
赤列都见到玉苏梨花带雨的样子,知道事情都已败露,忙说:“是我自己要闯进来找玉苏的,不关她的事,你们杀了我好了……”
玉苏哭泣着说:“赤列都!是我害了你!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赤列都正要说话,看见有蛮子皇帝和他的两名臣子在场,就住了口,叹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草原了,我想再看你一眼……”
“我告诉过你让你忘了我,你为什么还要过来送死?”
这个时候,朱厚熜开口了,对杨尚贤说:“放开他。”
杨尚贤并指如刀,拇指粗的麻绳应声而断。
赤列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蛮子皇帝,据大同王仇鸾说,他是一位乖张暴戾嗜杀成性的昏君,赤列都不知道他会用什么什么样的法子来折磨自己。但他可以向长生天发誓,只要蛮子皇帝敢动玉苏一个指头,自己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朱厚熜看看玉苏,又看看赤列都,缓缓地说:“生逢乱世,发生这样的悲剧也是在所难免,但这绝非朕的本意。朕想问你一句,你甘愿为了玉苏放弃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吗?”
赤列都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因而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厚熜说:“或许是朕问得太唐突,这么说吧,朕知道你眼下虽然还只是一个奴隶,但你们蒙古人敬重英雄,你在那达慕大会上表现得那么出色,无论是玉苏的哥哥,还是俺答一定会重用你,你日后也会有锦绣前程。朕想知道,你愿意为了玉苏放弃这一切吗?”
赤列都斩钉截铁地说:“我曾对长生天发过誓,为了玉苏,我什么都愿意!”
朱厚熜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朕知道你们蒙古人并不象我们汉人那么看重女子的贞节,但朕还是要告诉你,玉苏已非完壁,你会嫌弃她吗?”
“不会!”
朱厚熜又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玉苏,柔声说:“玉苏,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愿意放弃荣华富贵,与他过漂泊不定,或许还会三餐不继的生活?”
“皇上,臣妾……臣妾……”玉苏看着面有不舍之色的朱厚熜,想到这些天来他是那样的疼爱自己,愿意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么,朕就放心了。”朱厚熜似乎觉得十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说:“你们走吧!”
赤列都怔怔地问道:“走?”
“是的。带着玉苏,有多远走多远。”朱厚熜叹道:“她心里爱的人是你,不是朕,朕就算是强行把她留在朕的身边,也只是留得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所以,朕把她还给你。但你知道,玉苏嫁给我是俺答保的大媒,你这么做,不但羞辱了朕,也让他在草原各部面前失了颜面,他绝对不能容忍你破坏这门亲事。因此,翁吉亦惕部乃至整个土默特部,甚至臣服于俺答的那些部落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带着她隐姓埋名,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悄悄地渡过余生吧……”
皇上竟然要把自己的妃子送给别人,这是何等匪夷所思之事!俞大猷和杨尚贤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皇上!”
朱厚熜疲倦地跌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志辅、韶安,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此事确实是朕的错,玉苏和赤列都是无辜的。朕不能横刀夺爱,活生生地将他们这样一对真心相爱的璧人拆散……”
“皇上天心仁厚,又是天家私事,臣等本不应随意置喙。只是……”俞大猷犹豫了一下,但看见皇上那一副意兴阑珊甚至有些凄苦无奈的样子,又想到了一直以来自己所受到的浩荡天恩,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说道:“请皇上恕微臣直言,依微臣愚见,此事有三不可为。其一,玉苏娘娘乃是皇上三礼迎娶的嫔妃,严大人已遵上谕将此事禀报朝廷,着礼部准备册封大典,一俟圣驾回京,就要正式册封为妃,若是取消,内外臣工难免妄加猜测,于天家颜面乃至皇上的千秋圣名不免有伤;其二,正如皇上方才所言,皇上迎娶玉苏娘娘乃是顺义王保媒,又有蒙人萨满教教主呼图出祭天问卜,请得蒙人信奉的长生天降下神谕,此事各部王公贵族及部民百姓人尽皆知,更被视为汉蒙两族结为至亲的象征。传诸我大明,亦将为百官万民所周知。是以草原之大,已断无他们的容身之地,纵然他们百计隐匿遁行,仍需与他人交往易物,倘若被人窥破行藏,进而曝露身份,难免天下大哗,于皇上孜孜以求的汉蒙两族结盟修好的千秋大业害莫大焉;还有其三,皇上迎娶玉苏娘娘,国舅亦不刺并非心甘情愿,至今仍是耿耿于怀,倘若日后被他知晓皇上又将玉苏娘娘赐与曾为翁吉亦惕部奴隶之人,定会误以为皇上是有意羞辱于他,若是一怒兴师,与我大明兵戎相见,更于两族结盟修好之千秋大业害莫大焉……”
俞大猷一番慷慨陈辞,将此事的危害层层剖白,听得朱厚熜也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又长叹一声:“志辅,你说的都在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俺答,还是朕;无论是以长生天的名义,还是打着汉蒙两族结盟修好千秋大业的旗号,都不能剥夺他们相爱的权利。赤列都为了见玉苏一面,不惜冒死潜入我军大营;玉苏为了和赤列都在一起,也不惜放弃皇妃的尊荣,朕还有什么颜面勉强把她留在朕的身边?与其三个人都伤心,不如朕一个人伤心,来成全他们这一对的幸福……”
见俞大猷和杨尚贤两人还是一脸的激愤之色,张嘴想要再劝谏自己,朱厚熜知道,他们未必能明白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的爱情观,便抬抬手,阻止了他们:“此事朕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再说什么了。至于志辅说的那三层担忧,朕方才想过了,就说玉苏不服水土,在回京途中染病身故,她尚未正式册封,也未有子嗣,不必兴师动众地风光大葬,或许能向朝廷百官和天下万民交代得过去;俺答和亦不刺将军那边,只要玉苏她们不曝露身份,也没有什么大碍……”
说到这里,他又对玉苏说:“其实,俞将军说的对,你和我的婚事关系到汉蒙两族结盟修好的千秋大业,也关系到大明朝的尊严和我这个皇帝的颜面,若是你们的事情泄露出去,势必会在两族之间掀起轩然大波,真不晓得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我本来想着让你们跟我一起到中原去,替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居起来,可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草原。今后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识破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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