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众里寻他

　　由于严氏父子二人想当然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件原本会震惊朝野、进而引发朝中夏党、严党殊死交锋的事情悄然平息下来，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明嘉靖帝朱厚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竟然被内阁首辅严嵩和御前办公厅秘书严世蕃误解成了他想要称霸地球的野心，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今南洋战事获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唯一困扰他的，便是荣王朱载昀至今还身陷夷人之手，安国郡主郡马赵隐潜入吕宋之后也全无消息。为此，他又给远在南洋的高拱明发了一道上谕，责令远征军仍以封锁苏比克湾、围困佛朗机舰队为主，不得轻易进兵攻打马尼拉城，免得佛朗机人狗急跳墙，加害荣王千岁--据他的判断，佛朗机人连遭败绩，这段日子一直龟缩不出，或许会遣使求和。既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必妄起战端，白白折损兵马，还要搭上大明王朝一位藩王宗室、一位皇亲国戚？

　　此前南路巡防分舰队屡次大破夷人，令大明远征军将士士气大涨，纷纷请战，要乘胜进兵，将龟缩于马尼拉港的佛朗机舰队一鼓而歼。接到皇上的这道上谕，全军大哗，就连对朱厚熜忠心耿耿的戚继光也不免有所微词：大军屯兵海上，每日靡费钱粮数以万计，如此无所作为，真是愧对全国父老。

　　高拱心中也是做如斯之想，但他身为监军，却不能任由军中质疑皇上的决策，便安慰戚继光说：仁厚无过皇上，这么做也是不想我大明海军将士殉身海外。再者说来，荣王千岁及郡马安危，关乎天家颜面，不得万不得已，皇上也不忍他们玉石俱焚。更何况，你戚元敬与赵郡马相知莫逆，就忍心他为夷人所害？镇抚司两位太保已带人潜入吕宋一月有余，想必已经找到了赵郡马，我等还是再等几日为好。颇费了一番口舌，这才勉强说服了求战心切的戚继光。两人督率全军将士一边密切监视苏比克湾内佛朗机舰队的动向；一边分出人手，加紧整修徐海船队辟作临时锚地的黄岩岛，囤积军需粮秣，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高拱猜得不错，镇抚司三太保高镇东、九太保谢宇翔衔命带人潜入吕宋之后，确实已经找到了大明王朝前任朝鲜宣慰钦使、安国郡主郡马赵隐。

　　镇抚司派往海外的密探要搜集情报，少不了要和当地暗势力打交道，更要依靠那些在当地已站稳脚跟的大明海外侨胞。如今撒开眼线四处寻找赵隐，很快就打听到月余之前，有人从大明前来吕宋，曾拜访过当地的巨商大贾吴老板。

　　自从佛朗机人封锁海路，大明与吕宋之间的往来便被阻隔；南洋生变，佛朗机人在马尼拉城大肆杀戮大明百姓，吕宋国更被大明海商视为畏途，避之莫及，这个时候还要前来，不用说一定别有用意。镇抚司的人如获至宝，赶紧又找吴老板的几位亲信手下打听来人的相貌，确定赵隐的确藏匿于吴老板那里，便来到吴老板的庄园找人。

　　起初，吴老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肯泄露赵隐行藏，推说自从佛朗机人封锁海路之后，就从未见过故国之人。后来，镇抚司三太保高镇东亲往拜访，言辞恳切地告诉吴老板，此次他们奉钦命而来，并非是要将安国郡主郡马抓捕归案，而是皇上担心郡马安危，更担心他独自前去营救荣王千岁，白白折损了性命。吴老板被高镇东的诚意所打动，更因他钦佩赵隐既是难得一遇的少年英雄，又侠义无匹，也不忍心赵隐孤身犯险，便承认自己确实收留了郡马爷，此前一直就住在他的庄园之中。不过，几天之前，郡马爷见着连遭败绩的夷人并没有拿马尼拉城中大明百姓出气，执意搬到他城中的香烛店中居住，意图暗中查访荣王千岁的下落。

　　原来，此时距离佛朗机人舰队开进马尼拉城已近半年之久，最初针对大明侨胞的杀戮已经平息下来，加之那些侨居吕宋多年、在当地拥有一定地位和势力的大明商户联名上书吕宋国主拉坎都拉，又凑了大笔银子送给彼国当朝柄政的宰相瓦鲁尔等官员，请求他们出面约束佛朗机人不再妄行杀戮。吕宋国主拉坎都拉、宰相瓦鲁尔等人考虑到大明商人已渗透到吕宋国的各行各业，一体禁绝势必要影响本国的商贸和税收，不少人还和当地居民通婚往来，关系盘根错节，也不宜尽数杀绝；加之又得了大明商人的孝敬，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出面和佛朗机人交涉。眼下大明海军大兵压境，佛朗机舰队连遭败绩，不得不龟缩到马尼拉港之中，军需补给线也被完全阻隔，粮秣要仰仗吕宋国供给，也不好跟吕宋国翻脸。因此，幸存的大明侨胞得以逃脱了佛朗机人的杀戮，诸如吴老板这样势力雄厚，并与吕宋官员关系匪浅的巨商大贾名下的店铺，甚至可以开门做生意了。赵隐便趁这个机会，潜入了马尼拉城中。

　　听完吴老板的话，高镇东真是哭笑不得：这个郡马爷真是莽撞的了得，丝毫不知江湖之凶险！以镇抚司苦心经营数年之久的吕宋情报网，至今也只探知荣王千岁被吕宋国主拉坎都拉囚禁于王宫左近的天牢之中，附近还驻扎有佛朗机人兵士，如何救人还没有半点眉目。他一个人就算是打听到了荣王千岁的下落，又能怎样？

　　不过，镇抚司毕竟是皇家奴才，高镇东也不愿在吴老板面前流露出对安国郡主郡马的不满，打问到了吴老板家香烛店的地址，便告辞而去。

　　回到马尼拉城中，高镇东赶往吴老板家的香烛店。未及近前，却见到有五位军官打扮的佛朗机人正站在店门口，指手画脚、叽哩哇啦在说些什么，周围还有许多人在围观，这里地处明人聚居之地，围观之人多是明人，也夹杂有不少吕宋人。香烛店里，站着一位一脸冷峻之色的年轻人，虽是一身青衣短打，但剑眉星目，眉宇之间英气勃发，不是大明安国郡主郡马赵隐，更是何人？

　　高镇东以为赵隐已然曝露了身份，引得佛朗机人前来抓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派随从回去调集人手准备救人，自己悄然隐身于围观人群之中。

　　一位佛朗机军官叽哩哇啦说了一大段话，身旁一位通事模样的人便向赵隐说道：“你擅长击剑，西蒙伯爵大人想和你比试比试。”听他大明官话说的那样流利，竟是大明人，却不知怎会为虎作伥，为佛朗机人充当通事。

　　赵隐冷冷地说：“西蒙大人谬赞了，小人只是一名寻常店伙，哪里懂得什么击剑之术。”

　　那位通事狐假虎威地把眼珠子瞪圆了：“不会击剑？刚才你用扫帚打飞了费尔南勋爵大人的剑，西蒙伯爵大人可是亲眼看到的！少啰嗦，赶紧陪着西蒙伯爵大人玩玩。当心惹恼了那些爵爷，一把火烧了你家的小店，你的小命也难保！”

　　听着那位通事的话，高镇东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便悄悄问身旁一位大明人，这才得知，就在方才，那几位佛朗机军官来到街上闲逛，不晓得怎么就盯上了一位大明女子，跟进吴老板家的香烛店里调戏，这位店伙不忿于夷人淫威，仗义襄助那位女子脱困，有位佛朗机军官就拔出佩剑威胁，却被他用扫帚轻易打落。那几位佛朗机军官之中的剑术高手，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位西蒙伯爵，见他剑术了得，就非要和他比试。

　　得知事情的始末，高镇东更是哭笑不得：这位郡马爷还真是意气用事的非同凡响，既要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万马军中救出荣王千岁，居然还有闲情逸趣英雄救美！难怪皇上闻说他潜逃回国，就赶紧派诸位弟兄前来吕宋找他。看这情势，倘若迟上一步，只怕他定会落入佛朗机人手中！

　　似乎猜到了那位通事正在威胁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明人店伙，西蒙伯爵身边的一位佛朗机青年军官抓起香烛店货架上的一对锡箔元宝，扔到了空中，双手一动，已经各自握了一支半尺来长的手铳，一铳一响，将那两只锡箔元宝打得粉碎，然后手握双铳，双臂抱在胸前，洋洋得意地傲然睥睨着赵隐。

　　听到两声巨响，又看到铳口喷出的火光，一干围观之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畏惧地朝后躲去。不过，那人对面站着的赵隐和隐身于人群之中的高镇东都毫无反应--对于已经装备了六眼神机和半自动步枪的明军来说，这种单发的火铳已经毫不新鲜，甚至大大落后了，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是那人的枪法还算了得。

　　西蒙不满地瞪了那位伙伴一眼，又叽哩哇啦说了一大段话。那位通事翻译说：“西蒙伯爵大人说了，他的朋友不该这样没有礼貌，他向你道歉。西蒙伯爵大人还说了，只要你答应和他比试，他一定约束他的朋友今后不再到你的店里滋事捣乱。”

我欲扬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