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深长,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在告诫大家,成功就能成为领有一国的大名;失败之后,大概连已经拥有的在尾张织田氏家中的地位都保不住。
如此天壤之别,让领受命令在墨俣筑城的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人,以及夺取桑名城的陇川一益都不得不紧张了起来。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人不但把自己领地内的百姓都动员了起来,还发动自己家中的武士分散到尾张各处的村镇征召民夫,打算等到稻谷收割之后的农闲时间去墨俣筑城;为此还拼命地收集木材等筑城材料。
与他们两人搞得声势如此浩大截然不同,陇川一益在家中蜗居了几天之后,把自己打扮成浪人的模样,戴着斗笠,一个人出了清州城。由于那夜的会议之后,织田信长严令所有参会之人都保守秘密,所以没有人知道陇川一益到底为何出城,又将要到那里去。于是,就有传言说陇川一益因为触怒了主公织田信长,而被逐出了家门。
这天,长岛御堂的侍卫大将服部右京亮带着众多随从来到了位于伊势和尾张交界处的蟹江新田,催促当地百姓向本愿寺缴纳当年的田租和供奉。不过,这只是他的表面任务,其实他是奉了本愿寺主持之命,前来侦察尾张动静--本愿寺拥有大量的信徒,也就拥有不输于附近任何大名、领主的财力和人力,值此战乱之秋,也就更进一步地拥有了佛门弟子本不应该有的野心。眼下纪伊三好氏即将攻取近江,尾张马上就会面临着纪伊三好氏和美浓斋藤氏的联合攻击,本愿寺不介意在尾张灭国之时分得一杯羹。
一行人圆满完成了侦察的任务,还画出了附近的地图,正要回到长岛御堂,突然有位戴着斗笠的浪人从树荫下走了出来,喊道:“请等一下。”
一名随从说道:“什么事?”
那位浪人似乎没有看见对面几乎所有的人都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满脸带笑地问道:“我看你们好像是御堂的侍卫,是不是啊?”
那名随从看了服部右京亮一眼,得到了肯定的暗示之后,这才答道:“正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我很想成为本愿寺的部下,所以想拜托各位帮忙引荐。对了,”那位浪人说道:“你知不知道服部右京亮是个怎样的人啊?”
那名随从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问道:“你说服部大人是个怎样的人,是指--”
“当然是指他的肚量大不大,是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喽。我问的就是这个。”
那名随从觉得浪人的问话太过傲慢,加之服部大人就在这里,如果不当即表示愤怒,只怕会引起服部大人的不快,而服部大人绝不是一个宽容的上司。因此,他怒喝道:“你这个家伙真是无礼!我要代服部大人讨伐你!”
那名随从刚刚拔出了大刀,服部右京亮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
就在随从诧异的眼光中,服部右京亮大声说道:“一益,你还是跟以往一样,四处问些奇怪的问题啊!”
那名浪人讶异地说:“你是--”
服部右京亮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我就是你打听的右京亮啊!”
“啊!你真的是右京亮!”那名浪人也跟着摘下头上的斗笠,正是从清州城出走的陇川一益。他惊喜交加地说道:“哈,多年不见,我竟没有认出你来。”
“哼!”服部右京亮佯装怒道:“向别人打听老朋友是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若是被老朋友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
陇川一益满含歉意地说道:“实在是对不起。我之所以那样问,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你在附近的人望。”
“你是尾张织田氏的家臣,我是本愿寺的侍卫,你打听我的事情干什么?”
陇川一益为之一怔,掩饰地说道:“不……不干什么。就当是我关心老朋友的近况罢了。”
服部右京亮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可是打探敌方大将情报的间谍行为啊!我要把你抓起来,送到御堂去好好地审一审。”
陇川一益勃然大怒,“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大刀,说道:“你现在果然一点也不念旧情!来吧,右京亮,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雪亮刀锋,服部右京亮一点也不惊慌失措,反而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果然还跟以前一样,不但傲慢无礼,而且十分冲动啊!好了好了,把刀收起来吧!我的武艺本来就不比你差,还有这么多的手下,真要打架,你是半点占不到便宜的!”
陇川一益疑惑地说道:“你不是想骗我放下刀,然后再让人上来抓我吧?”
服部右京亮板起脸来,说道:“你要这么说,我真的就不认你这个老朋友了!其实,你真的该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本愿寺还没有公开向你们尾张织田氏宣战,我怎能擅自抓捕尾张织田氏的大将?”
“可是,我--”陇川一益欲言又止。
服部右京亮追问道:“你要说什么?”
陇川一益忙说道:“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那你为何会脸红?”服部右京亮笑道:“好了好了,你一益从来就没有学会撒谎,一说假话,脸就会红。”
“唉!”陇川一益长叹一声:“不是我故意跟你隐瞒,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啊……”
服部右京亮轻蔑地一笑:“不就是被织田信长逐出家门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啊?”陇川一益吃了一惊,随即尴尬地笑道:“这件事连这边都知道了啊……”
服部右京亮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那位主公,噢,应该说是你的前主公还年轻,从来没有治理领地的经验,所以也就没有一点戒备之心。象他那样敞开国门,清州城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就传到了伊势。而且,织田信长的脾气那么暴烈,而你又那么傲慢,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不可能长久和平共处的。对了,你果真如传言说的那样,是因为和织田信长大吵了一架才被逐出家门的吗?”
“是的。”
“他毕竟是主公啊,你为什么要和他吵架?”
陇川一益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啊……”
服部右京亮知道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老朋友是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被主公斥责、逐出家门的缘由,便体贴地安慰陇川一益说道:“象那样注定要灭亡的主人,早点离开他也好!对了,你刚才说想成为本愿寺的部下,可是真的?”
“啊?”陇川一益先是一怔,随即一张脸涨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说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服部右京亮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们是就此别过呢,还是象往常一样一起到我家里喝一杯茶?”
陇川一益犹豫着说:“多年不见,我也想要和你好好聊聊,可是,偶然遇到,也没有带些礼物来……”
服部右京亮推搡着陇川一益,说道:“好了好了,你能来长岛看我,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朋友,还说什么礼物的话!”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已经面对面坐在服部右京亮在长岛御堂边上的府上,面前的食案上摆着两只酒瓮,一只已经见底,另一只也下去了一半,陇川一益眼神迷离,舌头也有些大了,却仍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不是我不服气,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嘛!当初为了替他争夺这个家督之位,我的岳父政秀大人切腹自尽了。可他现在怎么样?还不是照样重用林通胜和柴田胜家那帮人!内政交给林通胜,兵士交给柴田胜家--对了,还有一个卑贱的农夫之子丰臣秀吉,绰号叫做猴子的那个家伙,竟然也带了三千人马!可我呢?我手下只有五百人。五百人啊!我可是老主公在世之时就已经在织田氏家中奉公的人,当年今川军讨伐尾张,我三次负伤,差点连首级都被今川家的大将冈部元信取走!难道在他的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卑贱的农夫之子吗?还有凡秀(注:平手政秀的儿子),岳父大人切腹之后,老主公就让凡秀做了家老,现在成了林通胜那个家伙的手下,整天被林通胜那个家伙指使过来指使过去。平手家落到这个地步,连我这个女婿都觉得丢人啊……”
说着,他又把满满的一碗酒倒进了嘴里,接着说道:“我不是不忠于织田氏的人,可我真的寒心啊……”
服部右京亮给陇川一益面前的空碗里添满了酒,装作随意地问道:“对了,信长什么时候发兵攻打美浓?”
陇川一益象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服部右京亮说道:“不干什么,好奇而已。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来,喝酒!”
一碗酒又被倒进了嘴里,陇川一益喃喃地说道:“你别指望灌醉了我,好从我嘴里听到尾张织田氏的秘密。我虽然被逐出了家门,可我不是不忠之人啊……”
“我知道你不是不忠之人,都说了只是好奇嘛。”
“有什么好奇的?”陇川一益不屑地说:“前不久他率军救援蝮之道三,走到半路上,听说蝮之道三已经被六尺五寸斩杀了,当即就吓得撤回了清州城。现在准备派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个家伙在墨俣筑城……”
“在墨俣筑城?”服部右京亮来了兴趣,说道:“这么说,信长还是在图谋美浓的领地喽?”
没有听到陇川一益的回答,却有一阵响亮的鼾声响了起来,服部右京亮循声看去,陇川一益已经趴在食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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