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各取所需

　　正因两人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一般的亲密关系，织田信长不需要向前田利家表露出任何的赞赏之情，目光从前田利家转移到了丹羽长秀的身上，点名问道：“万千代想要哪里？”

　　“我就取近江吧！”

　　“为什么？”

　　丹羽长秀说道：“本国的尾张和美浓分别由林先生、柴田先生防守，东面有佐久间先生和犬千代两人防守，已经十分坚固。最接近京都的地方，就是近江了，这块领地非得要好好掌握不可。”

　　织田信长明白，丹羽长秀还有潜台词没有说出来：无论是尾张的林通胜，还是美浓的柴田胜家，都曾经反对过自己，在丹羽长秀这个曾经做过自己侍童的人看来，眼下他们臣服于自己，是因为尾张织田氏面临着败亡之虞；当织田氏危机解除，进而掌控天下之后，他们能否一如既往地效忠于自己，就值得怀疑了。因此，丹羽长秀要求分封在近江，就近监视尾张美浓两国，一旦林通胜和柴田胜家有了异心，他就可以从另一面出兵，或直接攻取两人的老巢，或协助大和的前田利家拱卫京师……

　　担心柴田胜家心中不悦，进而对丹羽长秀心生恨意，织田信长破例多说了一句：“这倒很象是你的希望啊！就照你的希望给你吧！接下来是一益，也象万千代一样，把你的希望说出来吧！”

　　陇川一益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取得伊势这个地方。”

　　陇川一益是家中少有的中立派，并且，因为他是织田信长老师平手政秀的女婿的缘故，在当日织田氏家督之争中，曾在暗中支持织田信长。他要取得伊势的用意，和丹羽长秀要求分封近江一样，都是为了牵制和防备尾张的林通胜和美浓的柴田胜家起了异心，向京都进军。织田信长对此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了丰臣秀吉：“按照你所说的顺序，最后才轮到了你这只猴子。你希望得到哪里？”

　　“真是谢谢您啊！可是，”丰臣秀吉说道：“这对我而言，真是太不值得了。”

　　“什么？”织田信长诧异地说道：“怎么会说是太不值得了呢？”

　　“主公啊，我是个卑贱的农夫之子，受到主公的恩惠，才能够成为武士，只希望一生都能为主公牵马拽镫就行了，怎么敢奢求领有一国呢？因此无论如何，请您可怜我吧！只要是主公所在的地方，就让我在身边伺候吧！”

　　织田信长放声大笑起来。原本他认为，尾张织田氏家中，最会吹牛的人就是眼前这只猴子--既没有赫赫战功，又没有过人武技，凭着几句胡诌的战法，居然说服尾张的土豪蜂须贺正胜带着自己手下三千名野武士向还是一位刚刚被提拔为武士的他效忠，就是明证。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家伙，回答也与其他五人截然不同，竟然说自己这一生只希望能为主公牵马拽镫！

　　一边笑着，织田信长又看向了丰臣秀吉，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之中看出来他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故意在说这些谗言媚语。可是，丰臣秀吉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低着头，甚至会把身子全都匍匐在地上，他未能如愿以偿地看到丰臣秀吉的表情，却从其他五人的脸上都看到了一丝不屑。

　　织田信长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猴子这么说自有他的真实用意--他很清楚，近畿诸国就那么多，已经几乎被前面五个人瓜分殆尽，如果他随便地在这里说出他想要哪一国，必定会和其他人的欲望发生冲突，从而引起其他人的憎恨。这只猴子才是最精明的家伙啊！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一刹那对丰臣秀吉的轻视而感到羞愧，故意冷笑一声，说道：“要留在我的身边也可以。但是，你若是再象以前和现在一样，假借试食之名偷吃原本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享用的美食，我一定会让你一辈子都给我牵马拽镫！”

　　丰臣秀吉尴尬地一笑：“虽说给主公牵马拽镫是我毕生的愿望，不过，既然主公这么说了，秀吉以后一定改正就是。再说了，主公成为天下人之后，各国大名一定会把女儿送入主公的内庭，主公大概也会终日守在内庭里面不出来了，秀吉想为主公试食，也不敢擅自进入……”

　　越说越不像话了，织田信忍不住打断了喋喋不休的丰臣秀吉：“闭嘴！你这只饶舌的臭猴子！”

　　接着，他又环视座下诸人，正色说道：“好！你们每个人都说出了心中的希望，我也按照你们所希望的分给了你们。不过，你们还要明白一点！”

　　他故意停顿了下来，在座的六个人都认为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齐声说道：“是！”

　　织田信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取得天下啊！”

　　刚才大家说的滔滔不绝、口沫飞溅，令众人不禁都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织田氏已经夺取了天下，织田信长正在京都的大殿上分封各位功臣一般。此刻听到织田信长这么说，大家才都醒悟过来，怔怔地说道：“是啊。可是……”

　　织田信长打断了大家的话：“没什么可是的。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各自去实行取得自己希望得到的领地的手段吧！权六，你刚才说你想要取得美浓，对吧？”

　　柴田胜家应道：“是！”

　　“右卫门想要取得河内、和泉两国。对不对？”

　　佐久间信盛也应道：“是的。”

　　“那么，你就到河内、和泉两国去吧！”

　　“可是……”

　　“我说过没什么可是的，眼下要到河内、和泉两国去，也得要经过美浓。所以，你和权六两人就先从美浓开始吧！”

　　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都不明白织田信长在说些什么，怔怔地追问道：“主公是要让我们率军攻取美浓吗？”

　　“不。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能保证打败六尺五寸那个混蛋，所以还不能攻打美浓。其实，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织田信长说道：“美浓的入口处便是墨俣，你们两人就在那里筑城，以墨俣城作为攻取美浓并且进入近江等国的根据地。”

　　“什么？”柴田胜家大吃一惊：想要筑城，当然得要先取得领地。不攻打美浓，还怎么在墨俣筑城？难道有谁曾听说过能跑到别人的领地上去筑城的？主公该不会是又糊涂了吧？

　　他忍不住说道：“墨俣是在长良川西岸美浓的领地里啊！”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墨俣正是在过了木曾川、长良川之后的美浓领地里，你就不要再说这些别人早就知道的废话了！我正是要你们在那里筑城。如果你想得到美浓，右卫门想都得到河内、和泉两国，你们两人就得在墨俣筑城。对了，权六--”

　　织田信长把耐人寻味的目光投向了一脸错愕之色的柴田胜家：“你该不会是害怕六尺五寸那个混蛋吧？”

　　“当然不怕！”柴田胜家被激怒了，大声说道：“主公给我五千人马，我一定取下六尺五寸那个混蛋的首级！”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说道：“我昨天就带着五千人马，都不敢说是一定能够取下六尺五寸那个混蛋的首级，你权六未免太自信了吧？而且，谁叫你们去打仗了？我只是要你们在美浓的入口处建造一座城池作为我们的根据地而已！”

　　“可是，不打仗怎能在墨俣筑城呢？”

　　织田信长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而且，时间也不能拖得太久了，半年之内，我一定要看到墨俣耸立起一座城池！”

　　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的心中同时泛起了一丝疑虑、几许愤懑：莫非主公还在为当年家督继承权之争而耿耿于怀，故意安排这种明显无法完成的任务，日后好以未能完成任务而责令我们切腹？要不，为什么不派希望取得近江、大和的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去筑城，却扯上了还远在河内、和泉的右卫门？眼下刚刚统一了尾张，难道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吗？

　　织田信长已经不再看他们两人，转向了陇川一益：“一益，你想要伊势，对不对？”

　　“是。”

　　“从尾张进入伊势的咽喉之地是桑名城，要想取得伊势，必须把桑名城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所以，你也要在半年之内夺取桑名城！”

　　说到这里，织田信长略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了，也不是用打仗那种笨办法！也就是说，除了你自己家中的武士，我不会多派一兵一卒给你，所以，就不要象权六刚才那样说废话了！”

　　“啊？！”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呼一声，然后赶紧屏息静气，不敢再说话了。

　　原来，夺取桑名城是比在美浓领地墨俣筑城还要难得多的难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桑名城是位于木曾川、长良川下游之间的长岛，地势易守难攻；而且，桑名城的领主是非常有名的大将桑名三郎行吉。更何况，那里还盘踞着势力强大的本愿寺，暗中支持桑名三郎行吉。即便派上数千大军也未必能攻打得下来，陇川一益只带着家中十来个武士，怎么能夺取得了桑名城？

　　看到陇川一益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两人心中那块巨石反而落地了：即便主公要卸磨杀驴，大概也不会对被自己称为“爷爷”的平手政秀的女婿下手……

　　织田信长环视了众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奢望拥有一国领地呢？而且这么一来，就无法帮我信长取得天下了。所以，拜托大家一定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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