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诚心祈祷的时候,闻达和李成的搜索队伍还真的找到了索超。
索超周谨毕竟都不是专业的贼头,这两个一路放马而行,走的全是大路,想不发现他们都难。
“师傅,不好了,追兵跟上来了!”眼见身后尘头大起,周谨脸色大变。他和索超一样,都是直筒子脾气,珠少谋略,想到救师傅,马上就纠合一帮弟兄们干了,也没计划什么后手——当然,这种性格和索超投缘,要不然索超也不会收周谨做徒弟了。
自从被救之后,索超一直茫然中,听到周谨说起追兵,也不回头,只是随口道:“追兵来了,却又如何?”
周谨当机立断道:“师傅你下马钻林子吧!小弟带人继续往前,把追兵引走!”
索超突然怒了起来:“大丈夫光明磊落,一身做事一身当,凭什么我问心无愧,却要象只过街鼠一样被人人喊打,东躲西藏?周谨,你带这些兄弟们走吧!老子留在这里,替你们断后!”
周谨愕然了一下,然后坚定地道:“小弟留下和师傅一起断后,还能省一匹马出来。弟兄们你们走吧!咱们来世再会。”
那二十余人中,有人立时道:“既然当路抢人的事都做了出来,还怕死吗?提辖和副牌军未免把我们弟兄们瞧得忒也小了!”
有人原本还心存犹豫之色,但看到后方追骑尘头越飙越近,知道逃走无望,索性咬牙破釜沉舟:“今日同生共死!”
索超周谨口讷,见此义气,也再不多言,一声令下,二十余人围成了一个圈子,把马匹拉过来挡在身前,立于当路,静等追兵到来。
不多时,追兵一涌而至,将索超众人包围。李成闻达并肩越众而出,和索超众人打个照面。
见了闻达李成,索超茫然的心中暗道,“大丈夫死则死匊,岂能与胞泽自相残杀?”当下凛然而出,向闻达李成望尘而拜:“索超辜负了恩相和二位都监,万死莫赎,愿就斧钺。只求两位都监开恩,放过身后的弟兄们!”
周谨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河北旧部,见了老上司,同样起不了拼死之心。周谨一言不发,弃了弓枪,率众都随在索超身后跪了,听天由命。
闻达李成高踞在马背上,对极傲慢的口气道:“你们这些乡巴佬见了朝廷大军,倒也恭谨!既然如此,我们来问你们——你们刚才可见反贼从此路过去了吗?”
索超周谨睁大了眼睛,都是愕然难言。
李成却又笑道:“原来那些反贼下马钻林子去了。小的们,这干乡巴佬通风报信有功,打赏他们!”
几个小校答应一声,送过来一身甲衣,一囊钱,几个装满干粮饮水的牛皮袋子,还有索超的那柄蘸金大斧。
闻达马鞭一指索超,喝道:“你们这干乡巴佬速速起去,休要妨碍老爷们捉贼!”
李成则自言自语道:“如今兵荒马乱,若一干反贼投了梁山,钻进水泊再不出来,那就永世难捉了!”
说着二人回马,大叫道:“小的们,反贼就在咱们来路两旁的林子里,回军仔细给我搜!回到营中禀明恩相,集体都记三等功,个个有赏!”
众官兵答应一声,嘻嘻哈哈地转身去了。
索超叩首在泥尘里,屏息无声,却早已泪流披脸。
追兵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索超众人恍在梦中。半晌后周谨问道:“师傅,接下来如何是好?”
索超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泪,瓮声瓮气地道:“李都监已经给咱们指点出了一条明路,事到如今,咱们只好逼上梁山吧!”
拦路截囚,这般大逆事都做了出来,上山落草,这一干人心中也再无抵触。当下收拾整齐,转个大弯儿,准备绕官军营盘而过,往青州来投西门庆。
正行间,突听一声唿哨,周遭伏兵四起,将众人围在垓心。索超等人正要出手放对,却见前面人群左右一分,出来一人,向这边拱手笑道:“索提辖别来无恙?”
索超定睛看时,原来此人正是青面兽杨志。索超心中百感交集,上前还礼道:“见过杨提辖。小弟如今落了难,闪得我有国难投,只好往梁山入伙,还望杨提辖引见!”
杨志大喜道:“西门四泉听到索提辖吃奸人捉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因我们二龙山人马四下里道路都熟,所以请小弟八方布控,定要救得索提辖不可。谁知吉人自有天相,索提辖不但早已脱身,还愿上山入伙,可喜可贺!”说着,小喽罗献上酒食来。
梁中书军中禁酒,索超自回军营后口淡已久,闻到酒香,馋虫儿巴动,连尽三碗,不由得暗想道:“这世道,还是当匪好!”转念想起梁中书,却不免黯然神伤。
这时周谨也和杨志搭上了话:“杨提辖还记得当年北京东郭门外争功比武的周谨吗?”杨志又见了故人,不由得大喜,军中交情大都是打出来的,说起旧事,不但没有芥蒂,反而更加亲近了。
一路谈笑风生,不觉已回到青州城下。西门庆闻报带众好汉出来迎接,索超上前拜倒:“索超愿投梁山!”
西门庆急忙上前扶起,笑道:“可知索超兄弟必来!”众人欢呼声中,好汉们入营中摆酒作贺。
官军营中,传旨太监听到闻达李成正在向梁中书交令:“索超那厮,十二分狡猾,一路上连使诡计,引小将们入了歧途,等转出来时,那厮们早去得远了!小将们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梁中书心下雪亮,悠然道:“索超大智若愚,非等闲人可比。二位都监不必自责,此次追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下去歇息吧!”
回过头来,梁中书向传旨太监和宫道二监军道:“索超在逃,本官定然向刑部移文,满天下张挂海捕文书,必能手到擒来。”
说完,梁中书施施然起身出帐,留下传旨太监和宫道二监军,大眼对小眼。没奈何,传旨太监只好硬着头皮上言事的奏表,然后回东京领走失钦犯之罪。好在他也是杨戬的亲近人,倒不必充军摆站,只斥责两句就完事了。
当然,同时被斥责的还有梁中书。梁中书知耻而后勇,重整金鼓,再竖旗枪,又来青州城下挑战。谁知一连三日,梁山任凭官军百般骂阵,只是挂起免战牌不出。
梁中书正纳闷间,突然探马来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了!”
军帐中众人都是一愣。梁中书面色不动,淡然道:“何事惊慌?”
探信的小军叫道:“这三日来梁山西门庆明里闭营不出,暗里却是悄悄移走大半人马,只留呼家将守青州,他本人却带领梁山大队奔袭大名府去了!”
梁中书听了此言,好似脑门正中挨了个霹雳,一跤跌坐在帅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名府精兵,都随梁中书远征青州来了,城中只余老弱把守,若西门庆亲身领兵去了,谁人能当其锋?
帐中河北众将都慌了,他们的亲眷家财大都在大名府城中,若是城破,那还了得?众人齐步出列,并肩道:“大人,救兵如救火,还请大人速速定夺!”
不用他们催,梁中书自己的老婆就在大名府中,那可是蔡京蔡太师的宝贝女儿,万一有失,梁中书死无葬身之地!勉强自惶乱中挣扎出来,梁中书向宫道二监军挤出个笑容:“二位监军,下官有事相商。”
宫太监道太监见梁中书的脸上苦得能种出黄连来,心头都是大乐,但表面上还是妆出治丧的表情,用念悼词的语气抑扬顿挫地道:“留守大人有话,但说不妨。”
梁中书按捺住纷乱的心情,深吸气道:“大名府是我大宋迎敌契丹的兵家汛地,万一有失,国家根基不稳。呼延之叛,只是疥癣之疾,但若大名府有失,却足令天下震荡!我梁世杰镇守土大名府,却当不得这千古罪人,说不得,只好星夜回军!这青州城下,只好托付给两位监军大人了,待下官平了大名府心腹之患,挟得胜之师回军,克青州,定呼延,必然是势如破竹!”
两个太监心底乐开了花:“梁中书,你也有今日?”心中畅美,嘴头子上就更显锋利,道太监道:“梁山贼寇大智若愚,非等闲人可比。留守大人不必自责,还是赶紧回兵去吧!待追上梁山贼寇,定然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时,咱家再与梁大人道喜。”
宫太监趁机揽权:“青州城下之事,自然有我与道兄弟接手,有单廷珪、魏定国两位将军帮衬着,料想也乱不到哪里去,留守大人尽管放心!”
在此火烧眉毛之时,梁中书已经顾不上与这等阉人计较口舌之利,只顾点起自家人马,星夜回援大名府。
天色晚时,已到淄水,梁中书心急如焚,喝令士卒连夜渡河。正半渡之间,忽听水边林中一声炮响,点起无数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有人暴叫如雷:“梁中书,你往哪里去?老爷奉西门庆哥哥将令,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这正是:
林中才飘红焰起,水上又卷黑风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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