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我们好好谈谈

“谢谢”二字到嘴边又被她给生生咽了下去，对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来说，她说什么都是错误的、宁人生厌的，不如就省了吧。头剧烈地痛了起来，她用手轻轻揉着，缓步去窗边拿吃的。

木耳肉片，鱼香茄子，都是她爱吃的，温度还在，凌霜心里一暖，似乎有些液体又在眼眶打着转。欠了白静那么多，此生何以为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若不相欠，怎会遇见！

仔细想来，人与人之间还真是那么回事，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就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那她和凌枫之间呢？又是谁欠谁的呢？

自从上次与阮小七打过架后，凌枫再没来过书信，想必他也真的放手了吧。不知为何，一想到此后与他再无瓜葛，凌霜就觉得心里某一处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血肉模糊，痛疼难耐。

狼餐虎噬地把白静买来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凌霜不由的又想起，曾几何时她吃饭也是这样的又快又急，生怕下一秒眼前的吃食就会消失一般，凌枫总是板着脸教训她：“女孩子吃东西要慢一点，矜持一点，又没人跟你抢……”

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爱他如命的冯湘莲，他们的母亲，那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农村女人，真的很喜欢看她饿的失去力气的样子。她还更喜欢，在凌霜的告饶下，像施舍流浪猫一样，一边给食一边教她要如何感恩。

没饿过肚子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对面饥饿的恐慌。她从来没对他讲过这些不堪的事，她不想自己成为他们母子之间的那根刺，虽然刺早已在无形中生了根。

凌霜又想起阮小七的话，他说管定了她，他说其它的事交给他处理……而凌枫总是说，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真的能一起面对吗？他们能一起对抗他的亲生母亲吗？他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所以才拉了凌霜一起来抗，所以他说我们一起面对……

她呆呆地站在窗边，思绪万千，她突然觉得自己恨透了凌枫，但又不可控制地想念他，想念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每一个点点滴滴。这样的思念像千万条虫子一般侵蚀入骨……连凌枫都不能爱，那她真的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孤魂野鬼，他们尚有值得留恋的过去，她步步血泪，怎么回头。

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雨，要入秋了，天气开始转凉，凌霜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你吃完没有呀？吃完了你到是扔出去呀，一屋子的味儿，烦死了……”不知是谁不悦地嘟嚷了起来，拉上布帘，每个人都视她是妖魔鬼怪，凌霜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努力地活着，究竟又犯了多大的错。

难道非要她像条流浪狗一样，给点吃食就摇尾乞怜。非要她在人人面前都示弱，然后把那些过往的伤口展示出来，这样才能满足大家好奇之外的同情心吗？这个世界怎么了，不低头到成了最大的罪过。

当然这些想法她永远也不会说了来，就像这世上的人都不懂她一样，她也不曾懂这个世界。

填饱了肚子后，心里莫名的踏实，凌霜在心里嘲笑自己，现在的她对人生的要求已经低到能填饱肚子就足矣的地步，其实和流浪狗也没多大区别了，只是自己死活不想承认而已。

收拾了餐盒，她套了件牛仔衣出了宿舍的门，门关掩上的那一刻，里面传来异口同声的鄙夷声。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立，谁让她永远参与不了她们的话题呢。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美白效果好，什么颜色是当下最流行的颜色，什么明星最后又传了什么绯闻，她一概不知，也不想去关心，于她来说，这些好像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

就连身上这件看上去略有些时尚而且永不过时的牛仔衣，都是三年前凌枫缠着冯湘莲买的，说同学们都流行穿牛仔衣，然后他选了件有些中性的款式。之后不久，他又说这牛仔衣颜色没选好，大家都笑话他穿起来像女孩子，所以这衣服自然而然就传给了凌霜。

那时的凌霜穿上这衣服时，衣袖还需要挽几挽，现在穿起来到是恰到好处，像量身订做的一般好看。岁月亏了她快乐和幸福，身体到是没亏她的，就算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很清贫，但个子仍然比同龄人高挑，皮肤也比那些整天抹无数层化妆口的女孩要白皙……

白静经常笑她，有公主的样子却没有公主的命，是谁说老天不公平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老天给了你一样最好的，必定赠一样最惨的，何况这样在旁人眼里的“好”，带给她的从来都是灾难。就因为她从小样貌出众，冯湘莲视她为豺狼虎豹，同学视她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可以，她到宁愿样貌平平，做一个普通家庭里那个有些小幸福的女孩子。

出了宿舍大楼，雨有些大了，凌霜仰起头任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那种茫然的感觉扑面而来，今天总算熬过了，明天呢？后天呢？往后的每一天要怎么熬？

突然有人冲过来，拉了她就往校门外跑，凌霜大惊失色地试图挣脱，可那人力气之大，像把镣铐一样把她抓着牢牢的，在剧烈的疼痛下，她放弃了反抗。

冲出校门，阮小七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凌霜推进车里，才放开了她的手。

凌霜摸着被他拽痛了的手，瞪大了眼睛冷声问：“你要干嘛？”

阮小七一边拍自己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回答：“我想好好和你谈谈。”

“这样冒冒失失的把人拉了出来，叫好好谈？”凌霜楞起眼睛，嘲讽地盯牢了他。

没想到，阮小七居然赔着笑，献媚地说道：“嘿嘿，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激动……激动，没注意方式方法，抱歉抱歉。不过，真有事需要和你好好谈谈。”

眼前这副贱兮兮的样子，凌霜是真不习惯，索性噤了声冷漠着脸不再理阮小七。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莫非他还真以为她是落迫的灰姑娘，所以上赶着要来试试当王子的感觉。可惜她不是灰姑娘，连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不如的……多年的生活，让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能忍则忍，因为每一次与命运对抗都意味着伤痕累累。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生与死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要谈就让他谈吧。凌霜把衣服裹紧了一些，靠着车窗失神地看着玻璃上的雨点慌乱地扑了上来，又毫无章法地与其它的雨点迫切地拥抱交汇，最后消失了原来的样子，顺着不断汇入的雨水流了下去……

你看事间万事万物都应该是独立的，一旦害怕或孤独无依而去寻求依偎时，就会像这雨滴一样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路上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扰乱了脚步，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似的，他们一改往日的一本正经，毫无形象奔跑着。凌霜心想，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狼狈地奔跑，想不到今天居然也能这样安静地欣赏别人的狼狈，人生真是处处有剧情。

一路阮小七也很安静，只是时而用余光小心地看凌霜。表情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好像在犹豫些什么，又好像在坚定些什么。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一家看上去很有情调的咖啡厅门口停了下来。天气像因无理取闹而耍脾气的小孩子，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宣泄够了自己的情绪，只有一点点细小的毛毛雨还要作最后的收场。

阮小七见凌霜愣在车里望着他，挑起眉毛笑道：“下来呀，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凌霜默默下车，不解地看了看闪着五彩光茫的咖啡厅，面无表情地问：“你不会是想请我喝咖啡吧？”

阮小七居然有点小羞涩地点点头。

果然，连阮小七这样的人也不落俗套，是电视看多了还是小说念入魔了，她的狼狈不堪还真就引起了他的兴趣。她是该觉得幸运还是可悲？

见她面色不喜，不过他到也早就习惯了她的冷清，不由分说地推了她进去，语气里是从来不曾有的讨好：“唉呀，我真有事和你谈，你就进去坐坐吧。”

凌霜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用力甩开他的手，仰起头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阮小七在背且小声地自言自语：“奇怪，以前看起来假模假样的清高，如今看起来怎么那么有气质，那么与众不同呢……”

坐定，阮小七把点餐牌推过来，“你看看想喝点什么？我已经叫白静给你送过饭了，想必你现在也吃不下东西，那甜点有没有想吃的……哦，这家的冰淇淋是很好吃的……”

凌霜目光如炬地看他，“有屁快放，我没有心情和你在这样的地方吃冰淇淋。如果你只是想彰显你汉城首富之子的见识，那你找错对象了，我凌霜还真学不会怎么去仰望别人。”

阮小七叹叹气，“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厉害了。”话毕，又叫服务员过来，给凌霜点了杯果汁，然后自己要了杯咖啡。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吗？”短暂的沉默后，阮小七有些不太敢直视凌霜的眼睛，目光闪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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