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孕早期除了有些嗜睡外,好像没其它什么不良的反应,在肚子还没有鼓起来之前,她坚持去了学校上课。
对她来说,这是件幸福的不敢去想的事,走在路上,仿佛虫鸟在为她歌唱,花草也要为她祝福。她快乐的脚步轻盈,一向崩着的脸旖旎着,像蔚蓝的天空中飘着的那朵白云,像清晨沾着露珠的那颗娇羞的木槿花……
阮小七则是完全不同的状态,他也兴奋,但是兴奋过后便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凌霜笑话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听大人们说一般妻子怀孕如果没什么反应的话,丈夫则会代替其受罪。你最近这么焦虑不会就是代替我在受罪吧?”
阮小七信以为真,期待地问:“真的吗?真的吗?那照你这么说,等你孕期过了,我就不会这么紧张了是吧?”自从得知自己要当爸爸后,他就什么都相信了。
“我猜是这样的,辛苦你啰,小爸爸……”
一般这种情况说明这个丈夫很爱自己的妻子,凌霜也深以为然,幸福像一个巨大的泡沫,泛着七彩的光把她紧紧包围着。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下降,怀孕更是会可怕的直接傻几年,孕中的凌霜像所有泡在蜜蜂罐里的女人一样,被甜的迷掉了心智。她傻傻地以为阮小七只是因为年轻,第一次做爸爸所以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而已,却不曾想过,她的小七还是个大男孩,肩负一个家的未来对他来说太过沉重。
自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后,阮小七就越来越忙了,有时候连去上课的时间都没有。凌霜不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因为对于她来说,除了上课就是睡觉,一天很短,时间很快,时间总是在最美好的感受里光速般地飞逝。
怀孕六个多月,凌霜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能再去学校,时间一下子就多了些出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阮小七在没日没夜地赚钱。白天他在电脑前帮别人做动漫设计,或画一些插画,随便照着菜谱给凌霜煮一日三餐的营养餐。晚上,散完步哄凌霜睡下后,他便去了三家酒吧唱歌,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
睡两三个小时又急急地起床,去郊区买农民自己种的新鲜的蔬菜水果。他忙的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后来凌霜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愚蠢的无可救药,在阮小七拼尽全力地撑起他们未来的同时,她却心安理得地在享受着他的付出。
这天早上,凌霜醒来,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身边,除了空空荡荡尚有余温的被窝外,小七已经不知去向。她突然觉得心里某一处像被人敲碎了一块,空落落的痛的难受。
她爬起来拉开窗帘,阳光就直直地射了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酥**痒的难受,顿时心里就莫名地慌成了一片泥沼。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烦躁的蹦跶着,好像要着急着从她肚子里跳出来似的。
凌霜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轻言细语道:“宝宝别闹哦, 我们去找爸爸吧。”
小家伙不知是着急还是兴奋,跳的更欢了。
凌霜深呼吸了几口气,心里自我安慰,这样心慌气短的现象也许只是孕期反应而已。她已经是快要当妈妈的人了,应该更强大一些,不该伤秋悲月的情绪化。
这么想着,她便稍微安定了些,自己去厨房盛了小七早准备好的小米粥,还有街道尽头的那家酱肉包。食物的香气让她心里更加的舒展开来,脸上的那点愁云瞬间散去,她心满意足地坐在小院子里晒着太阳吃早餐。
角落里,“小白”的房子还在,可惜“小白”已经被白静那个“马大哈”给搞丢了。凌霜看着那个孤零零的笼子,不禁又惆怅了起来……这世间所有的相聚都是为了分离,就像这个笼子和那条叫“小白”的狗一样,它们肯定曾以为会相守一辈子……
心里又莫名的慌了起来,小七说等他赚够了钱,就先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然后将来等他们孩子多了以后,还要换更大的房子……总之,他们和这个最初的家最终也是要分开的。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这见证他们爱情的秋千和那个住过“小白”的笼子,最终都会遗忘他们或被他们所遗忘……
那她和小七呢?他们会不会也有一天会分开?
仿佛听见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特别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碗“砰”的一声掉落在地,像有人突然施了什么魔法,瞬间凌霜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厨房里,阮小七专门为她买的手机欢快地叫着,平时悦耳动人的音乐此刻却像黑夜里让人惊恐万分的莫名尖叫。
凌霜踉跄着起身朝厨房奔去,嘴里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小七……”
这个电话只有阮小七和白静会打,此刻白静在上课……平时阮小七说接电话有辐射,就算可以在电话里讲的事情,他也宁愿大老远的跑回家来当面讲……尽管凌霜极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但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般,脚下更是像粘了强力胶似的挪动不开脚步……
强大的不好的预感像一阵来势凶猛的龙卷风,一下子就把凌霜给吞没了。她用尽力气地挪动脚步,想要把那只尖声叫唤的电话给快些按灭,然后通过它听到小七爽朗的笑声,希望他在电话里说:“嘿,大猪小猪,你们醒了吗,今早的空气真好,我在前面公园等你晒太阳……”
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要她凌霜付出什么都可以!
明明只有几步路,她就是迈不开脚步,肚子突然往下坠了去,她急忙用手托着,眼泪颗颗滴下,“我的宝贝,你要乖,没事的……没事的,爸爸肯定没事的……”
在电话响到第三遍的时候,凌霜终于拿到了电话,电话里是个很粗鲁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呀!你是这个电话机主的老婆吧,你老公出了车祸,现在在汉城人民医院,你赶紧过来!”
像被人扼着了喉咙,凌霜大口大口的喘气,却是一个字也说出不口。
“你听见没有?病人伤的很重,你尽快来,好多事等你决定呢……”
电话里的人还说了些什么,凌霜一句也没听见,她只是呆呆的拿着电话,茫然地看着院子里还在晃荡着的秋千。
“嘟嘟”的响声叫了许久,她才木然地放下电话,机械地拔通白静的电话,电话里白静压着声音在说:“姑奶奶,我这上课呢,怎么了?”
“他们说小七出了车祸,在医院。”凌霜平静地说。
“谁们?”
“……”
过了几秒,白静才反应过来,惊声说道:“听着,宝贝,你不要着急,我马上来汉城。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联系小七的父母,然后乖乖在家等我听见没?”
“……”
“回答我,听见没!”
白静的声音震痛了凌霜的耳朵,她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挂断了电话。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停地拱来拱去,似乎对目前的姿势特别的不满意,凌霜这才发现自己缩在厨柜的角落里,像一片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树叶。
她把两条肿的有些变形的腿放直,给自己圆润的肚子让出一些空间来,又深深地吐了几口气,不停地对自己说:“没事没事,小七一定没事的,凌霜你要撑住,没事的……”
连续念了七八遍后,她哆嗦着拿出电话,拨通了阮大成的电话。阮小七在买了这个手机后,把他父母的电话都存了上去,他说如果有一天凌霜遇到了危险,而又无法联系上他的时候,他的父母再混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么快这些电话号码就派上了用场。
电话响了很多声,阮大成才不耐烦的接起,“谁呀,大清早的打电话?”
“叔……叔,小七……小七出了车祸……”
“什么?你说什么?”
“小七出事了,在汉城人民医院……呜……”忍不住,凌霜哭出了声。
阮大成反应了几秒,然后大骂道:“混蛋!混蛋!一群混蛋!”
接着发生了些什么,凌霜一概不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白静已经在她身边,听外面慵懒的虫鸣声,已是午后了。在小七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竟混混沌沌地睡了一上午。
脑子短暂的迷糊后,凌霜翻身爬起,没有哭喊,也没有恐惧,只是淡淡地说:“我们去医院吧。”
白静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强明白吗?”
凌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灾难此刻正吡着牙邪恶地看着她大笑,她的小七生死未卜,而她现在最不应该的就是继续留在这里无助地悲伤。
医院里,人群涌动,她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阮小七所在的急诊病房。
阮大成站在门口大声地讲着电话:“赔!谁稀罕他们那点破钱,给我告,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死!”
凌霜从门缝里看到浑身是血的阮小七,那个曾经青春的像烈日一般张扬的男孩,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与死神进行最后的谈判。来来去去的医生护士如临大敌,个个神色紧张。
“刘教授呢,为什么还不来,不是说要马上给我儿子做手术吗?这都几个小时了!”阮大成打完电话,拉着正要进去的医生咆哮着问道。
“阮总,你别着急。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刘教授马上就到,我们现在送病人去作准备……”
凌霜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整个世界都在快速的旋转变幻……她很想走过去,用力地抱着她的阮小七,给他温柔细言的鼓励,然而一道门的距离似乎隔着千军万马,不是有勇气就可以闯进去的。
急的浑身冒烟的阮大成这才看到了凌霜,怒火中烧的他已经全然不顾眼前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孩,他三两步走上前,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字一语地厉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体想再靠近我儿子一步!滚!你这个疯女人,马上给我滚……”
凌霜默默的后退了几步,仍然呆呆的望向小七的病房……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阮小七,再见已是两个世界的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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