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凌枫坐在办公室里,一脸疲惫。
办公桌上放着白静的辞职报告,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觉得很累,看似自己手握大权一呼百应,其实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他穷尽一生想要去做的事,已经渐渐地遥远。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带着盛大的怒意。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凌枫的头又剧烈地痛了起来,突突地跳着。
唐爱余抱着儿子布布闯了进来,嘲讽道:“想不到现在见自己老公还真难,不野蛮的上门堵还真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拿孩子当武器的小三呢。”
凌枫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赔着笑:“对不起,出差刚回来,正准备交待一下就回家。”说完,接过儿子,在他稚嫩的小脸上亲了亲。
“是吗?出差,这三年来你出差的频率还真是高,一年不止三百天在外面吧,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你的足迹了吧?凌枫,我是傻,但人心都是人长的,三年了,你还要找到什么时候?你又把我和儿子置于何地?”
说着话,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掉。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三年而已,当初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唐爱余,已经成了个身材走样哭哭啼啼的妇女。谁不恨这种改变呀,可惜,路是自己选的,走到这一步,太多话说出口便是笑话。
斤斤计较是错,假装大方是错,悲悲切切更是错,就不要说后悔二字了,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鄙视地掐死在腹中。像她这样一开始就得了个“为爱勇敢”的名头,早已立于非败之地。
即便如此,她也顾不得了,衣食无忧的阔太太日子她受够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生活的假象,她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丈夫,那个她拼了一生的傻劲换来的男人。她心里也明白,什么都可以争,唯有人心不能争,一争就输了。
既然都输了,那就不计较输的更难看一些了。细细算来,上次见凌枫是三个月前了吧,还是因为儿子过生日。今天她安插在公司里的眼线打来电话说凌枫回来了,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回家,只得不顾一切的找上门来。为了不至于败的太彻底,她甚至捎上了儿子这个武器,对于这一点,她深深地愧疚。
凌枫愠怒,“当着儿子的面你胡说些什么?”见唐爱余哭了起来,他忙打了内线叫秘书进来抱走了布布。
等儿子拿着棒棒糖欢天喜地地走了后,凌枫才点了支烟,淡淡地说:“其实你有话给我说,打个电话我就回去了,不必把布布带过来,外面风这么大。”
唐爱余已经忘记了当初的骄傲和自信,看得出今天慌乱之中,她仍然精心地打扮过,衣服是新买的香奈儿最新款,妆容精致的堪比走红毯的名星,以至于她哭的时候也显的小心翼翼。她还那么年轻,可是已经自卑到要靠化妆品来增添信心了。
她缓缓走到凌枫面前,低着头努力地装的楚楚可怜,“如果我打电话你就可以回来,我会这样处心积虑吗?”
凌枫不说话,对这个家,对这段婚姻,他有愧,也有说不出的怨。他有时候很卑鄙地想,当初他只承诺过会给唐爱余一个家,并没有说过会爱她,会把他的心也给她。既然她要的不过是一段关系,是他这副躯体,那么他自认为他已经把能给她的全部给了。
当然,这事不能细想,一细想自己就理亏的无地自容了。所以除了沉默,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对自己的妻子说些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导火线,只会把两个人都炸的粉身碎骨。
空气的沉闷,让唐爱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她已经放弃了一个女人的尊严,只差没跪地求饶了,凭什么就连一句歉意的话都得不到呢。她有这个权利得到他的忏愧,不是吗?
她仍低着头,只是语气不再低声下气地说:“我就问你可以不找了吗?”
凌枫掐掉手中的烟,平静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唐爱余快要崩溃了,他连一句多的解释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断了她自以为是的身份。
凌枫常年在外,皮肤黑了许多,因为酗酒少了些,脸色看起来到是还不错,只是比以前更加的冷漠了。他直直的看着唐爱余,仍然平静而缓慢地回答:“因为我必须要找到她们母女,我必须知道她们过的好不好。”
“她有人爱,有人关心!我哥哥一直在找她还不够吗?为什么你非要执着的去找她?她既然躲了起来,自然是不希望别人打扰,说明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你又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呢?”
“因为我是她的哥哥,这个世上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我说过我不可能不管她!”
“好……你是哥哥,你是亲人,你必须要管我理解!但是凌枫,那我呢?我和儿子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唐爱余已经忘了自己的妆容,忘了自己今天来是要以柔克刚地把自己的老公找回家。她歇斯底里地、不顾一切地尖声吼道。
凌枫垂头,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他嗫嚅道:“对不起……”
这样无关痛痒的道歉更加点燃了唐爱余心里的那团火,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我不接受!我们不是在幼儿园过家家,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就能握手言合了。我没有老公没关系,可是儿子呢,他凭什么没有爸爸!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到底是要这个家还是要继续去找她!”
凌枫的头像要炸开似的,他有些招架不住唐爱余的愤怒,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你想要我怎样!”
或许是声音太大,过于刺耳,又或许是态度太过粗鲁,让人心伤,唐爱余停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看他,半晌才缓缓地说:“凌枫,你混蛋。”
她能把他怎么样?她争的不过就是一个态度而已,明知道凌霜在他心里不可替代,自己偏偏要去硬挤一个位置出来。他的恼怒分明就是想逼她说出一个结果来,一个他也许已经期盼很久的结局。
可她偏不让他如愿,才三年而已,怕什么,她有大把的时光可以陪他耗费。
唐爱余不再哭闹,就那样立在凌枫面前,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化妆镜,一丝不苟地把哭残了的妆一一补好,直到一张看不出憔悴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她才满意地收拾了东西,娇媚地一笑:“那我和布布先回家了。”
失了爱,她不能再失了光鲜亮丽的身份,出了这道门,离开了凌枫冷漠的视线,她依然是许多人羡艳的阔太太。
办公室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凌枫还呆呆的站在原处,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梦,或者说之前很久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
良久,他缓缓坐了下来,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两份礼物,心里生出无限的惆怅。他并没有那么绝情,也大可不必如此伤人。可是一谈及凌霜,毕生所学到的圆滑与分寸便被抛之脑后。
雨城,一处山清水秀的公墓里,阮小七永久地睡在了这里。
每年他的忌日余生都会早早地赶来,直到太阳落山才会离去。每年的这天,他都带着一份希望来,又意料之内的失望而去。
墓碑上,阮小七笑容灿烂地注视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余生把带的花放在一旁,然后拿出几盒熟食,两瓶啤酒打开,一屁股坐在墓前,笑着说:“你小子笑什么笑,笑话我三年还没找到她们母女,很无能是吧?”
“确实很无能……”余生大大地喝了一口酒,有些颓废地自言自语。
“你老实告诉我,她有没有偷偷来看过你?一定有对吧,她那么重情,怎么可能丢下你……”
连着灌了几大口酒,余生有些飘飘然起来,他本来不喜欢喝酒,但酒绝对是治疗思念的良药,三年来,他早已与酒成了良师益友。
他又朝阮小七的照片举了举酒瓶,伤感地说:“对不起呀,我有负你所托,惭愧的很……”
三年前的这天,凌霜她们刚走,小七的主治医生就找上他,说阮小七清醒了,提出要见见他。
见到病入膏肓的阮小七时,余生还是不由的被深深震撼。作为一个医生,被疾病摧残过的病人他见的太多了,但是像这样如活的骷髅一般残缺不堪的躯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这个人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惊讶与同情,缓缓上前,平和地说:“阮小七,你好,我是余生。”
阮小七吃力地睁开眼睛,先是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然后咧开干枯又苍白无色的嘴唇笑着说:“如果我现在能动,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为了能听清他说的话,余生弯下腰来,待听清楚后忍不住起身笑道:“我猜你是想和我打一架对不对?”
阮小七艰难地点点头,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余生再次弯下腰来轻声地说:“小七,我不是你的敌人,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希望她们母女幸福。如果你能撑过去,好起来,我宁愿和你打一架,然后光荣地退出。”
阮小七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没出息!”
余生认真的看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幸福。你别想太多,勇敢地挺过去,等你好了,你想打架还是想喝酒我都奉陪。”
阮小七好像很累了,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又缓缓睁开,示意余生上前,有些模糊不清地说:“不行了……她们母女……交给你了,你别……你别怂……”
纵然堂堂男儿,还是个不易掉泪的医生,余生仍然湿了眼眶,他不知道阮小七还能不能听到他说话,他坚定的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负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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