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在的日子里,就连太阳也吝啬了起来,接连两三天不见阳光,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灰布一般,阴气沉沉的,让人心情也跟着阴郁了起来。
这些天,余生居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凌霜有些心灰意冷,多少也有些如释重负。如果余生真的放开了,只要他幸福,那怕自己遗憾终身又何妨。
遗憾终身总好过毁掉他的心痛吧。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积极了起来,日子总是要过的。
宁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丽城,这个与过去分裂开来的城市里,居然也能碰见自己此生都不想再见的人。
不,应该说,她千躲万逃,转来转去,或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命运的漩涡。
当冯湘莲出现在花店门口的时候,凌霜呼吸停了一瞬。就像过去的伤口突然爆裂开来,瞿然间,一切都又回到了那个原点。
四目相对,世间万物都化为了虚空,有些人就像恶魔一般,不动声色就能让人的坚强意志瞬间被摧毁,无疑,冯湘莲对于凌霜来说,就是这样的人。
她此刻荆棘满腹,无数念头从脑海里迸发而出,连着张了几次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或是问候。
冯湘莲又老了许多,人也瘦了许多,白发满头,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她的语言一样深刻薄意。唯一没变的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虽然深深地陷入了眼窝里,但锐利不减。
她身体往后倾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凌霜,像千年古堡里的神秘女巫。
须臾,她才幽幽地说:“你果然在这里!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小妖精。”
冷意从后背传来,多年不见,凌霜觉得自己对付她的那股子倔劲也被磨掉了,她只是惊恐地呆呆地看她,无助极了。
冯湘莲悠悠地跨步进来,四处打量着小小的花店,讥讽道:“你到还真会玩,还开起了花店,还嫌骗的男人不够多吗?”
凌霜抓紧了衣角,死死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无奈之下,她准备还以沉默。
她明白一旦自己失去理智和冯湘莲吵起来,那丽城她也就不能再呆了。人言可畏,海边都是外地来的商户,圈子就这么大,漫长而无聊的生活里,谁不想从别人身上拔点笑料下来。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料,目前也没有打算要离开丽城,晨晨跟着她颠沛流离太久了,何况现在上小学了,要离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可惜她的隐忍并没有换来冯湘莲的知趣,她今天本来就是让凌霜难堪的,所以对方是温顺地挨骂还是激烈地以理据争都无所谓,反正吵架她可从来没有输过。
她自认为她这一生都很少输,唯一不足的就是输给了凌霜,看似一直占着上风,可她心理明镜似的,从头到尾她都是输家,输出去的还是自己心尖上的宝贝。这个女人轻易就毁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要她怎么不恨?
冯湘莲比凌霜矮了整整一个头,她缓缓走到凌霜面前,探着脑袋努力凑近她的脸,瞪大了眼睛阴厉地说道:“装柔弱是吧?可惜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在我面前装没用,你这副样子只能骗骗那些没脑子的男人,骗我,门都没有!”
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凌霜有些哀伤地问:“你这又是为什么呀?我已经躲的这么远了还不够吗?还要我怎么样?非要我死了你们才开心才能安稳吗?”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曾经痴心妄想是她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都感觉过去几生几世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说对了,除非你死,我们才能安宁。”冯湘莲冷冷地说。
说话的同时,她慢慢地在小店里转悠着,双手能触及到的东西无一幸免地一一掉落在地上,不时发出破碎的尖叫声。
门口不远处,附近爱聊八卦、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个女人已经聚在了一起。她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表情各色地往这边指指点点。
不用听,凌霜也大概知道她们的聊天内容。
“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平时一副高高在上仙女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风 骚呢……”
“是呀,我猜她肯定被某个老男人包 养了,现在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吧,有她好看的了……”
“所以呀,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总有一天会露出尾巴来……”
这些都只是凌霜的轻轻猜想,她明白或许她们的内容远比这些难听恶毒多了。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人的身体里本身就藏有恶毒的种子,还是对生活的不满和遗憾慢慢郁结成了恶毒本身?为什么总有些人能从嘴里吐出那些比快刀还锋利的语言,伤人于无形的快感真的就让她们如此满足吗?
破碎声还在继续,凌霜脑海里嗡嗡作响,绝望,愤怒,悲伤以及各种无力控制的情绪像一团烈火一般把她包裹。她逃不掉也灭不了,只能悲怆地站在原处,紧紧闭上了眼睛。
“住手!哪里来的疯子跑到这里来撒野!”
像沉睡的雄狮发现领地被占,这一声怒吼像是从每一个毛孔里撕裂出来的,听得人浑身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凌霜像被人从头顶浇灌了一盆冰冷的水,瞬间就从浑沌中清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马上又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付恒宇确实像头盛怒中的雄狮,他眼里闪着锐利无比的光,雄姿飒爽地立在花店中央,左手高高地举起,手里抓住的是冯湘莲的衣领,像提了一只刚刚抓到猎物。
而瘦弱衰老的冯湘莲被腾空提起,正惊恐失惜地张牙舞爪,嘴里大声地尖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呀……”
凌霜一头冷汗,急忙跌跌撞撞地上前,胆裂魂飞般地失声劝道:“付老师,快放她下来。”
付恒宇扭头,似乎还轻松地笑了笑,他满眼柔情地说:“凌霜,你别怕,我绝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你。”
“你们这对不要脸狗男女……我……我我……我一定会告你们的,我要让你们坐牢……啊……”
下一秒,冯湘莲又被举高了一些,她吓的尖叫了起来。付恒宇的脸阴沉的厉害,他仰起头厉声地说道:“如果你再敢吐半个脏字,我一定会把你扔出去的。”
“好呀……你扔呀……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但我……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们下地狱!”不知死活的冯湘莲仍然大喊大叫。
“地狱?地狱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从那里爬起来不久,并且也不介意再掉下去。”付恒宇冷冷地说。
凌霜从来没见过付恒宇这个样子,他真的像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浑身散发着让人惧怕的冷意,他的呼吸,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透着狠或者是恨,他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居然有点复仇的快意,这是为何?
这些凌霜已经来不及想,眼看着付恒宇真的动了怒,作势就要把冯湘莲给扔出去,后果难以想象,但绝不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情急之下,凌霜快步挡在付恒宇面前,目光坚定地说道:“请你马上放下她,她……她是我母亲。”
付恒宇一愣,“母亲?”
“是的,母亲。”凌霜硬着头皮回答,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想必刚才不小心踢到了玻璃渣,她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再次咬紧了嘴唇。
付恒宇低头看她,有探究也有不解,片刻他冷冽地说道:“那也不行!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的,她这么欺负你,我就是不同意!”
“付老师,我再说一次,请你放下她,马上,立刻!”
凌霜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几乎是用尽了周身的力气才吼出了这么一句话。
付恒宇阴厉的神色暗了下去,看向凌霜的目光充满了痛楚和无奈,他缓缓地放下冯湘莲,但仍旧抓紧了她的衣领。因过度用力,他的伤口被撕开,鲜血浸过纱布触目惊心的一大片。
门口一大胆的女人探进脑袋来,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哟,老板娘,什么事呀,闹得这么凶,要不要帮你报警?”
凌霜冷清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谢谢你,不需要。”
女人趁机偷瞄了店里的情况,心满意足地走了。
“妈……”
凌枫风尘仆仆地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的蹙紧了眉头,眸色比这阴暗的天还要灰沉几分。
见自己母亲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提在手里,他本能地愤怒,三步两步上前一把扯过冯湘莲,怒不可遏地朝付恒宇吼道:“你干什么!”
付恒宇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没有理会凌枫的怒意,只是冷酷地低头仔细拆起了手里的纱布。
见他满手鲜血,凌枫上上下下地打量母亲,焦急地问:“妈,你没事吧?”
“我……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儿子呀……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呀……你看她居然指示野男人这么对你妈妈……”
冯湘莲惊吓过度,脸色发青身体瘫软地倒在凌枫身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嚎哭了起来。
凌枫歉意地看了看凌霜,冷冷地对后面跟着的一个男孩说道:“小刘,把我妈扶到车上去等我。”
男孩闻言,接过冯湘莲缓步走了出去。
刹那间,凌霜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一样,精疲力尽的只想找个墙角蹲下,然后让混乱的脑子休息片刻。
可是眼下,凌枫还站在门口,付恒宇还在优哉游哉地拆纱布,下一秒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让自己心脏会骤停的事来。
余生请多关照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