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说是思过，暮芊芊根本就是回了寝房蒙上被子睡大觉，又烦躁得睡不着，直到凉夜悠长，百无聊赖。爬起身来打开窗，半个身子探在窗台上想看月光，结果今晚夜神大殿的心情看来也不好，哪有什么月色可赏？暮芊芊两只眼睛一漾一漾，只能捧着脸干望着寂静的璇玑宫中云烟化成的花草。

花草？倒让她想起在凡界时买的一袋种子。暮芊芊凝指一拈，几点灵光闪烁后，摊开的手掌中出现一个沉甸甸的香囊袋子。

捧在手上，满心都雀跃，她可真聪明，从凡界带回来真正的花种，应该可以种在天界了吧？

拾掇拾掇把种子放在一边，暮芊芊找了个青瓷的大口碗，狠灌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打开香袋拈了两粒褐色的圆型种子放沉了下去。

种子坠入碗底，瓷白的碗色和清水映衬得两粒种子很是单调，暮芊芊轻轻掐了个诀，一抹银光划入水碗，两粒种子就像清了眼一般，划开一条绿色的口子，急促地发出两棵嫩芽，芽茎生长钻出水面，抖着茎身抽出了两片鲜亮的嫩叶，泠泠地，顺着叶身滑下了绿光。

房间中，多了抹翠意生机。

成功了！！

暮芊芊睁大眼睛盯着水中的植物，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碰到有些硬的叶片，水兰花，长在水中，会开纯白的花，叶身长条通墨绿。

叶子随着她的指间晃了晃，暮芊芊欣喜还要再施法让其继续生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芊芊，在吗？”

是邝露温柔的询问声。

暮芊芊开门，便见她一脸恬静，微微一笑，“我可以和芊芊聊一聊吗？”

有什么不可以？

暮芊芊侧身让邝露进来，屋内光线不如白日清明，她点了盏灯在桌上，旁边是装着植物的大碗，映得那两株水中植物更为绿油油的惹人怜爱。

邝露讶异，“你在种花啊？”

“是呀，我在人界带回来的种子。”

暮芊芊有几分开怀，“倒不知道真的可以种出来，对了邝露，你来得正好，那日我们一起买下的水玉呢，你可带了？”

邝露狐疑，解下腰间的小袋子，从中取出两片切磨成圆型，一玉镂空成龙形，一玉镂空成霜花形态的象牙白色玉片。玉的质感光滑，触手温润细腻，倒是上好的。

水玉簪头白角巾，瑶琴寂历拂轻尘。当真是极配润玉。

眼下这两枚玉都还未用络子穿起来，暮芊芊小心地擦了擦，而后放进了那水碗之中。

邝露不明她的动作，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暮芊芊完成后趴在桌上，看着水中之玉瞧得认真，“我在想，能不能把水兰花种进这水玉里去。”

又在奇思妙想了，邝露在她对面坐下，对她奇异的想法不置可否，瞧了那水中的绿植一眼，“今日，殿下与你又闹矛盾了？”

暮芊芊闻言，环着垫在桌上的手松了松，不满嘟囔道：“我，我也不知为何，殿下今日格外生气，我好像没闯什么祸吧？”

邝露将她凝视，“你与栖梧宫的燎原将军，是熟识吗？”

暮芊芊摇头，“今日才是一面之缘呢，我也不曾记得他与殿下有何仇恨啊，怎么今日殿下那般大发雷霆？”

“还记得你私自去找水神的事吧？”

邝露叹气，看暮芊芊的目光都是叹息，“详细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你可知你给殿下闯了多大的祸，惹恼了水神，差点害得殿下与锦觅仙子的婚事作吹。”

暮芊芊扒拉自己的衣袖的手呆呆停下，邝露继续道：“今日，殿下一看你又私下接触外人，自然是被你气着了。”

润玉该不会认为自己一样拿着锦觅之事告诉燎原君吧？涉及到锦觅，那这事是挺严重的，自己没被润玉像打燎原君一样拍飞就不错了！

她还狠咬了一口润玉！暮芊芊后怕，双目瑟瑟：“邝露，我觉得我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夜神殿下出手不留情面，燎原君调息过后拖着一身伤回到栖梧宫，长仪殿中已经没了往日锦觅仙子纠缠自己殿下索要灵力的身影，反而是一身玄衣的穷奇正在与殿下商议。

也不知是何事，燎原君谨慎上前，旭凤瞧他步伐迟钝，皱了眉头问道：“发生了何事？你怎地这副憔悴之态？”

燎原君下意识捂住了心口，袖中的瓷瓶有些硬，甚为硌人。

“这几日殿下不在，宫中来了诸多拜谒的仙人，末将疲于应付，无碍的，休息几日便好。”

旭凤本也心情不佳，便不再多问，“这几日的确是辛苦你们了，好在凶兽穷奇也收服，母神寿宴已过，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事情烦恼了，大家可自行休憩。”

复又想起什么，对穷奇问道：“穷奇将军，我好像听说，你与璇玑宫中，夜神大殿身旁的仙侍暮姑娘是同乡，倒不知二位是出自何人杰地灵之处，竟如此天赋异禀？”

旭凤问的意有所指，燎原君只听见了夜神殿下的仙侍，思及方才，也不由看向了穷奇。

“不过是座无名小山，恐怕入不得战神殿下的耳朵。”穷奇冷面无情，回得冷淡。

“将军说笑了，能凭一己之力收服穷奇，岂有妄自菲薄之理。”

“那日在魔界，凶兽穷奇已是身负重伤，末将不过是拾了个便利。”

的确，那日他们几人与穷奇一番酣战，若不是暮芊芊突然冲出去，收服穷奇也是近在咫尺。挑眼去看自己面前毫无波动的人，旭凤暂且放下疑虑。

时辰也不早了，旭凤退下两人后，燎原君急步追上穷奇，“穷奇兄，”

穷奇暂且停下了身子，回身望他，依旧冷着脸皮。

他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燎原君好不容易才搭讪了一回，“方才殿下说，穷奇兄与夜神殿下的仙侍暮姑娘是熟识？”

穷奇不回话看着他，目光示意他往下说。

燎原君心中打鼓，似乎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不知穷奇兄，可晓得，晓得暮姑娘，是否，已有婚配？”

穷奇冷眉微皱，麻烦。

“未曾有，也不会有，你若是喜欢她，趁早死了心最好。”

这话着实伤人得很，燎原君情窦初开的小心脏上被划了血淋淋的好几刀，待他反应过来，穷奇人已经走远了。

.....

在房间中犹豫踌躇了半宿，脑海中不住回想起邝露的话，暮芊芊又怂又过意不去，最终还是决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应该勇敢地向润玉道歉去。

夜阑清凉，人声未起。

彩虹桥处星河荡起水波，曦光从很遥远的地方轻轻荡漾过来。荡漾过来，有人在浅浅的晨色中静寐，一手靠在假山微托着头。

漫天无垠下的琪树，迎风葳蕤。水影曳动，银色的光斑晃过润玉入眠清隽的面孔。

盯着这样一张俊美难言的面庞，暮芊芊还未走近，被美色迷惑得移不开眼。

衣袍宽，风月无边，一条银尾从白色的衣袍下延伸出去，静曳在星潭水中。

那人将一双眼睛缓慢睁开，风初定，眸意慢整，牵动一潭星。

满目琉璃色，不及眼中素衣人。

润玉缓过头来，暮芊芊抱着一个食盘，其中堆叠了一盘花瓣模样的果酥。猝不及防相撞的目光，暮芊芊歉意与羞赧慌乱，赧然自己美色当头，都忘记是来道歉的了。

“殿下值夜辛苦，不若尝些早食？这是邝露从天后寿宴上带回来的蟠桃，食之还可以涨灵力。”

她掩饰不安，双眼亮晶晶地看他，把食盘端到他面前，殷勤谄媚。

水中的银尾微微划动，漾动一片河波，润玉面无所动，“我不喜甜。”

“我知道，所以这果酥里面我加了酸檬汁，殿下可以尝一尝。”

润玉瞧了瞧盘中模样喜人的果酥，眼神移到暮芊芊身上，“我不缺这几百年的灵力，既是旷露为你留的，你不用费尽心思捧到我面前。”

果然，气馁咬唇，暮芊芊低声：“今日之事，是殿下误会了，我并无与燎原将军有过交集。水神之事为殿下带来困扰，是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好殿下与锦觅的婚约之事已昭告六界，所以殿下，可否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

光影晃过，暮芊芊抬眼本是想瞧润玉的表情，不想被吸引视线一同移向这银潭之中。水中，那条银尾还在轻轻摆动，润玉像是忘记了收起尾巴这回事，任它随心所欲畅游在水中。

银光，亮闪闪的，映照得天地都清透了。

“你不愿意与我一同参加母神寿宴，不是在等待时机与他相见吗？”

润玉的声音就像是身后的琪树，飘飘尧尧而来，差点就叫她忽视了。

“不是，”暮芊芊从尾巴里回神，赶紧摇头否认：“我没有不愿意和殿下参加天后的寿宴啊。”

所以等时机与燎原君相见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润玉才会把她扔给彦佑吗？虽然润玉没有义务照顾她什么，但思及这事原来事出有因，她内心还是开出了一丝小喜悦。

“在人界，锦觅一直劝我早些参与母神的寿宴，我观你却一副不乐意之态，一语不发，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暮芊芊急切：“锦觅劝殿下来参加天后的寿宴，是因为她怕殿下会惹恼天后娘娘从而为难你，锦觅担心殿下，这么好的时机，我怎么能够插嘴啊。”

原来如此，润玉有些讽刺：“如此说来，你身为我璇玑宫的仙侍，倒一点也不担心我是否会惹得母神不快，便一句话也不说了，是吗？”

不是啊…锦觅都已经劝了，她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啊。

暮芊芊小可怜地缩了缩，“天后娘娘这些年对殿下的防范，也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寿宴而改观，若是殿下不想去，那便不去…我自是没有锦觅考虑得周全…”

她只想由着他，偏着他，而且，那本就是属于锦觅带给他的不同，她非要掺进去附和的话，总觉得自己像个偷窃的小贼，偷窃了锦觅的不同。

她是她，锦觅是锦觅。

暮芊芊自知理亏，悄悄抬眼看润玉，撞上他注视的视线，一时慌乱。

是吗？

他却忽然凑近过来，双目注视，口吻认真，像是企图得到什么反应似的：“我与锦觅的婚约，昭告六界了。”

“我知道呀。”

“所以你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完成了，还留下吗？

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交谈过，暮芊芊看着润玉那张如玉琢而成的脸，龙尾上的银光闪烁照映着两人，她全身都是僵硬的羞赧，控制不住了低下头顾左右而言其它，“我，我没什么任务...今日，鼠仙和殿下，有说什么吗？”

她不打算回答他。

良久，感受到他的气息远了些，润玉收回身空出了两人间的距离，“若是他们再执迷不悟下去，只会一错再错，我会劝诫鼠仙，让他转告龙鱼族公主...”

润玉微微难言出口：“我的娘亲，我对天帝之位毫无兴趣。”

暮芊芊闻言抬起头直愣愣地看他，她自然知道润玉对天帝之位没有想法。若非形式所逼，他会永远都是那个风清月朗的小鱼仙倌。与锦觅的婚事定下后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轻快的时光。那段时间，他轻松愉悦，整个人周身都身心轻朗。他只要锦觅，只要锦觅在他身边，他就满足到无可比拟了。

润玉一时见她情绪低沉了下去，明显有所保留有话又不愿再说给他听。

很久，她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扬起脸冲他笑了笑，“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便又无人说话了，晨光熹微，两人静静守在潭池边，呼吸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静极了，润玉遥遥看着她，这大抵是最温柔的岁月了。

（这章有不动声色用尾巴哄人的小鱼仙倌啊！）

（谢谢秋殇颖子小可爱的评论留言，谢谢黎栀小可爱一路来的支持，爱你们呀^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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