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破灭

【浮生园】（五十六）

自那天以后郭麒麟给李云语的吃食就恢复正常了，只是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椅子上，看看窗外，或低着头，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可郭麒麟会生气的罢？她不敢。

“你是想让我愧疚么？”郭麒麟看着她现在这幅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李云语没听懂，抬头看了看郭麒麟，面上有些疑惑，最后只能摇摇头，郭麒麟忍不住出声问她：“你就这样坐着吗？”

李云语神情认真，她真的想了很久，最后微微皱着眉头，反问道：“我还能干嘛？”她见郭麒麟没说话，又扭头看着窗外。

屋子里是很长的一阵寂静，李云语不再说话了，郭麒麟又道：“你以前很喜欢刺绣画画什么的。”

“都被扔掉了。”

是，是他亲手扔的，却还是不死心，继续说道：“曲儿也不唱了吗？”

李云语愣了一下，然后红了眼眶：“我唱不了了。”连忙低下头，用自己的手绢擦去眼泪。

嗓子也是他毁的，郭麒麟的嗓子像被塞了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一时竟也想不出李云语能干什么了。

李云语却没有成天抱怨，她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然后逼迫自己忘掉那个晚上，静静等着二十三岁。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虽然不会被李云语吵醒，但是半夜偶尔会醒一下，然后就会看到李云语皱着眉头，嘴唇苍白，不断的流着泪，然后猛的惊醒，然后用被子蒙住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郭麒麟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可李云语会更害怕，全身上下都在抖，到底谁该道歉呢……

第二天早上郭麒麟起来的时候，罕见的李云语还躺在旁边，脸色煞白，神情很是痛苦，她只觉得自己全是上下都在疼，针扎一样，连骨头都在疼。

“怎么了？”郭麒麟有些慌乱，伸手摸了摸李云语的额头，她并没有发烧。

“疼……全身上下都在疼……”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微微颤抖，郭麒麟思索一会儿，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竟是一片白色了，李云语定是受不了这寒气，命人去请了自己专用的大夫，又加了两个暖炉，暖炉烧起来之后，李云语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郭麒麟去倒了杯热水，道：“坐起来把水喝了罢？”

“我坐不起来……好疼。”声音越来越虚，紧紧的皱着眉头，郭麒麟心焦如焚，卧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想是大夫来了。

“进来！”

大夫颔首低眉的进来了，不敢看床上的李云语，等郭麒麟吩咐。

郭麒麟动作轻柔，将李云语的手腕露出来一只，对对大夫点了点头，在诊脉的时候大夫的眉头皱的死紧，半晌道：“少夫人的身子实在是太虚了，而且各处都有伤，实不敢想……少夫人现在有多疼。”郭麒麟还从未在大夫的眼中见过怜悯。

“药方在这儿了。”大夫欲言又止，他不是第一次给李云语把脉了，只要李云语在浮生园，大大小小的病都是他看，他总觉得很奇怪，郭麒麟吩咐人去抓药，回过头来发现了大夫有些不对，道：“不妨直说。”

“我想问少夫人几个问题。”

郭麒麟向李云语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虚弱的点了点头，大夫接着问道：“您是否长期服中药？”

“有……”

“最早是在什么时候？”

“自我十岁起，十二岁继母去世便停了。”

大夫恍然大悟，实在是不忍再问下去了，叹息一声，还是准备将实情告诉李云语：“少夫人并非天生体弱，而是……”

“而是服药所致……”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李云语视若光明的继母，便是导致她体弱的始作俑者。

李云语身体僵住，连郭麒麟都惊骇无比，以他的脑子不用想也知道大夫是什么意思，不敢让李云语再听下去，只道：“辛苦，您去休息罢，这天着实不好。”

正合了大夫的意，他躬身退下了，李云语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哭了，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下来，伸出手去抓大夫，她不懂，她只是天生体弱，跟母亲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庸医，摔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她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身上的疼痛已不及心里万分之一了，为什么，现在过的连狗都不如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的从前都要否定？！我到底哪点做的不对，活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受这无边的苦难吗？

郭麒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李云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李云语近乎癫狂，伸手去够大夫，却够不到，有什么东西在将她一点点吞噬，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郭麒麟，声音嘶哑：“让他回来，他诊错了，让他回来！”

“没事…没事，我抱你去床上，地上太凉了，听话……”郭麒麟将李云语搂在怀里，一手抚着李云语的发安慰她。

“他诊错了！你听到了吗！”李云语嘶吼出声，不断的回忆起小时候，那个她以为的最幸福的记忆在一点点崩塌，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回想起张云雷还在的时候。

“师妹倒是精通此道，为何不将家业操持起来？”

是了，两个哥哥经商之道远不如她，父亲又眼界开阔，不固守传统，将来家业必在她手，而继母绝不甘心，又不能太快的杀死她，以免落人话柄，只是不想父亲去的比自己要早。

郭麒麟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他不敢想李云语现在在遭受着什么极刑。

“是是是，诊错了……我改日再另请名医来诊脉，先回床上好不好？”声音温柔，现在的李云语再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李云语竟笑了，无力的靠在郭麒麟的怀里。

说完之后李云语又觉得不对。

错了，她连开始都不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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