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青芜

【浮生园】（五十八）

李云语还是听到了，猛的攥紧手里的手绢，连忙道：“带我去看看。”她眼里尽是哀求，郭麒麟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让李云语受任何打击了，但现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没法拒绝她，李云语眼里的哀求也真真儿是看的他心软。

沉默一会儿还是答应了，给李云语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搂着她的肩膀出了门。

一路上李云语虽然累，但脚步却未曾停，冒着风雪往前走，浑身上下都在疼，脚已经快失去知觉了，郭麒麟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往关押青芜的地方去了。

终于是到了那破败的屋子前，郭麒麟将她放下来，李云语急切的推开了门，面前的一幕几乎让她血液倒流……

两个男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看到李云语和郭麒麟进来吓得屁滚尿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着些什么，青芜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了。

郭麒麟也是震惊无比，反应过来后心里涌上一阵怒火，那两个下人被拖了下去，两人失态至极，他们本以为青芜只是个小丫头，没想到竟能让李云语挂念至此。

李云语全身都在颤抖，慢慢的挪动脚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情绪崩溃了，眼里只剩下青芜，跌跌撞撞的向她走去。

躺在地上的青芜看到李云语脸上出现了一丝笑，虚弱的开口道：“李……少夫人。”随后眼泪狂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青芜想您……”她顿了顿，声音已经哽咽的不像样子：“可是您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李云语跪在地上，将青芜抱在怀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将她抱紧了些，一遍遍的道着歉，青芜对她扯出一个笑脸，道：“青芜没有怪您，往后青芜不在，您要照顾好自己……”

“少班主……您好好待夫人罢。”这是青芜唯一的希望了，郭麒麟竟觉得鼻子一酸，点了点头，青芜笑了笑，最后再看了李云语一眼。

李老板，青芜何其有幸能遇见您啊，只是青芜只能陪您到这儿了，下一世，不敢奢求能做您的妹妹，只要还似这般陪在您身边便好，对不起，青芜得走了。

“这些钱还有首饰你都拿着，然后去找个好人家，不必再陪着我受……青芜？青芜？！”李云语话还未完，青芜便合上了眼睛，她慌乱的晃了青芜几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鼻息。

结果不言而喻，李云语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仰着头流泪，将青芜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发，连哭都没有声音了。

“我们回去罢，天太寒了，你受不住。”郭麒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心里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李云语实在叫不动，最后是郭麒麟硬生生把她拉走的，回去的时候李云语连路都走不稳了，郭麒麟一路搀扶着她，李云语怔怔出神，连到宅子了都不知道。

“我们到了，去休息罢，对不起……青芜那边我会厚葬的，对不起。”卧室里只有二人，李云语流着泪看郭麒麟。

“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郭麒麟被她惊的说不出话来，然后连忙蹲下扶着她，对她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告诉我，我到底还有哪不对，为什么我都听你的还是会发生这种事？”

郭麒麟从未见过这样绝望的眼神，李云语已经不期盼有任何奇迹发生了，甚至只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些，可他夺走了一切。

“我没想到……”郭麒麟将她从地上扶起，那种痛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万一了。

李云语被郭麒麟扶着站起，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脑子不太清楚，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云语？！去叫大夫！”

郭麒麟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下人领了命慌忙去了，他将李云语放在床上，双手握住李云语的手，哭的厉害。

大夫来了之后先施针，过了半个时辰，李云语眼皮挣扎几下，醒了过来。

“如何？”算算时间，离她二十三岁生辰只有十天了，郭麒麟紧张的不行。

“少夫人……只有三天时间了，且再无生机，您节哀。”大夫没有忌讳李云语，当着她面儿说出来了，这是她应有的权利，知道自己的……死期。

郭麒麟的呼吸都屏住了，还在消化这个信息，为什么……为什么提前了七天，为什么连那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少班主节哀，少夫人心已死，再无回天之力。”说完便走了。

心死……郭麒麟感到一阵无力，最后竟是他自己杀死了他最爱的人么？

李云语笑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结束了这三个月似人非人的生活，再也不用每天活在恐惧之中，再也不用被他一次次的践踏。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罢，李云语病重而死，跟你郭麒麟没有半分关系，反而你成天寻访名医，落得个痴情名号，实在好算计。”

郭麒麟听到这话只觉得嗓子一阵腥甜，拼命地摇着头，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李云语咳嗽几声，又道：“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开心终于结束了这连狗都不如的三个月，再也不用每天只看你的脸色。”

郭麒麟不敢再听她说下去。

她已经虚弱的很了，说完这几句话都要喘个气，郭麒麟却还是不死心，道：“之前大夫说过有一线生机的，别放弃好不好？”

“然后呢？活下来继续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吗？”李云语的言语在她自己看来已经极尽恶毒了，激怒郭麒麟才好，一枪崩了自己就不用受罪了。

郭麒麟握住她的手，勉强平复情绪，对李云语道：“只要你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好……之后我便不再打搅你，吃穿用度也不必担心。”

李云语听到这话笑容更胜，道：“做什么都好？我要青芜回来你做得到吗？我要我的嗓子恢复如初你做得到吗？我要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你做得到吗？！”李云语越说越是激动，郭麒麟就是用这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夺走了她珍视的一切，连同性命在内。

言语比刀子锋利，特别是从李云语的嘴里说出来，郭麒麟摇着头，神情痛苦，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哪能去怪罪什么。

“青芜才十四岁！你让她背上，手上都落了伤，现在连命都交在你手里了，满意了吗？少班主，整个望京都是你的，所有人都得看你脸色过日子，你治理望京的贤明怎么就不肯分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点！？”李云语几乎是嘶吼着说完整段话，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息，郭麒麟坐在床上给她顺着背，一边受着言语的凌迟，一边对李云语的情况感到心焦如焚。

郭麒麟用纸给她擦去血渍，想着李云语压抑的太过了，发泄一下也罢，不必再去理会他的情感，于是便道：“青芜那边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只是你……”

“我？我算个什么东西？”

郭麒麟默然不语，李云语嗤笑一声，继续说着：“你真的不会觉得恶心吗？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婚礼，明明知道我和师兄已经确立关系了，你就不会有半分别扭吗？他是你舅舅啊！你竟能心安理得的让我与你同塌？”

郭麒麟苦笑连连，这可比挨上一枪要疼的多了，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说，静静的听着李云语发泄，将她手臂上的伤疤用袖子盖住。

李云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握住郭麒麟的手，笑着道：“怎么？这伤疤你竟看不了吗？那天晚上可不是这样，你连我肚子上的弹孔都能坦然处之，这小小的烧伤竟让你觉得愧疚了？”

“还有，我从未如此厌恶过我的名字，郭李氏？你知道你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

过了一阵，李云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郭麒麟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极刑终于结束，呼出的气都在颤抖，实在是太疼了，随后将她抱起，道：“先去外面那张床上躺一下，我让他们将床单被罩都换了去。”

李云语闭着眼，不曾看过他一眼，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依旧被郭麒麟抱在怀里，她眼中尽是厌恶，神色冷漠，道：“看来我早上说的话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是……你身子太弱了，不这样的话你撑不下来的，对不起……”郭麒麟连忙解释，可他醒悟的实在太晚。

“我若是有力气自杀，一定不会再看你一眼。”

郭麒麟又将她搂紧了些，以前李云语离开浮生园也好，被他折磨也罢，他始终知道李云语没死，可现在李云语真的要面对死亡了，基本已经到了等死的状态，他实在不敢想象往后没了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别……还有三天……我求你，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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