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雨夜加班

爬格子的方子有些麻木，仿佛他来到世界上就该做一头牛，默默无闻，低头拉套，与世无争。麻木的方子变得越来越机械，越来越无语。无论风吹雨打，无论盛夏酷暑，他只是每天机械地写材料，投稿，编简报，拿着去蓝天付印。除此之外，没时间聊晕段子，没时间打升级，也没时间和同学练啤酒摊了，H县招待所成了方子唯一的世界，他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煎熬忍耐。

这天深夜，大雨滂沱。明天上午要召开学教活动转段动员大会，方子连夜写好崔志浩书记的讲话材料，又认认真真地修改了三遍。一看表，已经凌晨四点。他这才找了一个塑料袋子，把稿子塞进去，然后夹到腋下，推开小白楼的门，木然地走进雨夜里。

虽是夏夜，但风雨寒意浓浓，尤其是凌晨。方子打了一个寒颤，走出招待所大门，沿着公园路向西面的蓝天打印门市走去，县城的路灯不比大都市，为了节能，一般不到夜晚十一点就息灯了。路上一片漆黑，世间万物都沉睡在雨幕中，公园路是H县最低的地带，很容易积水，雨下了将近一夜，积水早就模过了膝盖。在这样深的水里行走有些艰难，每迈一步都需要把腿抬上很高，然后试探着向前迈一步，确定脚踩的地方不是丢了井盖的污水井，然后再向前迈起另一只脚。

路对面的苹果园漆黑一片，方子不敢太多地看那片园子，因为附近村庄的坟墓都在里面，不敢看，还要忍不住地向那里看上一眼。哗哗的雨声里，仿佛有些神秘恐怖的声音从园子里传来，方子有些恐惧，越是恐惧，方子越想听请林子里的声响，以便有什么动静向他靠近时，他可以飞快地逃脱，可是除了哗哗的雨声，什么也听不见，于是恐惧感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一公里的路大约走了半个世纪，方子站在打印门市的屋檐下，大声敲打者铁卷帘门，“红波、红波快起来，我打文件”，敲了好几阵，里面才传来“哦”的声响，然后又是平静，方子又敲打起门子，这才听到“谁呀？”，方子连忙说“我，县委办小方！”，

“哦，方哥呀，什么事情呀”

方子听出是红波的声音，忙说“快起来吧，我能有什么事情，打材料，上午八点，全县大会要用，昨天晚上我不是给你打电话已经说过了吗？”

“哦，想起来了，我马上起床！”过了一会，随着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铁卷帘门“哗拉”升了起来。

红波穿着裤衩，打着呵欠，睡眼朦胧地站在方子面前，“快进来方哥”，顺手接过方子手里的塑料袋子。

“清醒一下，快点打，还要胶印250份，八点全县大会还要用。”方子一边脱掉衬衣拧着雨水，一边说着。

经过雨水冲淋，方子清醒了许多，也没有了困意。只是感觉右脚有些疼痛，低头一看，一只脚光着，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一个象小孩嘴大小的血口子正在向外冒血，地板上也有了一些血迹。

红波连忙打来一盆水，拿来碘酒纱布和创可贴。

方子用清水冲洗伤口，疼痛让他难忍，他强打精神把脚洗好，然后用创可贴和纱布包扎了一下。

红波说：“方哥，我这里还有一双拖鞋，你先穿上。你们县委办真不容易，熬夜加班，还得大雨天把材料赶出来，不容易！”

这时方子感到浑身发冷，牙齿开始发抖，伤口也隐隐作痛。方子没有回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下，方子眼睛迷离的看到红波单薄的背影，听到有节奏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啪啦啪啦……” 渐渐地方子睡着了。

红波的门市在县委附近开了大约五年了，那个时候县委机关还没有配备打印设备，H县委大院附近的市面上只有红波一家打印门市，县大院的机关单位大部分都在这个门市打印文件。各单位的材料都在这个门市付印。红波年纪不大，眼光独具，当认识到电子办公将逐渐取代手写时，他专门跑到省城一个电脑学校学习了打印技术，然后花大价钱买了电脑，打印机，胶印机，在县委门口租间门市专门干打字印刷。方子还在工商局的时候就经常去红波的门市打印材料，因此和红波还算熟悉。

上午八点，全县“三个代表”学教活动第三阶段动员大会顺利召开。只是会议开始后，寇彨和段路通等会务组的人员才现身会场。他们一个个脸色蜡黄，一整夜的长城大战，早让他们疲倦不堪。会前本该由会务组负责的签到桌前，只有方子一个人在发材料并负责签到。

郑之江部长勃然大怒，从来和蔼可亲的他大发雷霆。他没有坐在主席台上，而是站在会议室的门外，骂的寇彨脸色由黄变红又变白。在方子印象中，原来整日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个性的郑部长此刻显出强硬威严的一面。

骂了好一阵后，郑部长才缓和了语气，他说道：“寇科长，还有你们几个都回去写份检查，散会后交给我”。说完郑部长回过头来对方子和蔼地说道，“辛苦了小方”，然后转身进楼会议室的大门，把寇彨和段路通他们凉到了身后。

方子没有为寇彨遭受训斥而幸灾乐祸，而是郑部长那句“辛苦了小方”，让他倍感温暖，这时方子对这位组织部长有了几分好感，同时，从那刻起郑部长也对方子有了新的印象。以致后来，当郑之江部长升任县委副书记后，亲自点名县委办，要方子为他搞秘书服务工作。

崔志浩书记的讲话铿锵有力，也许讲话的感染力太强，也许参加会议的领导们被震慑了，会场纪律异常地好，方子却在座位上睡着了。

蔻驰等人的检查交到郑部长那里后，郑部长破口大骂，“胡扯，明明是夜里打麻将，耽误了第二天的工作，还说什么生病了，难道你们几个都生病了”，随即郑部长当着寇彨他们的面，把那些检查撕的粉碎。

原来，寇彨夜筑长城和方子挑灯加班的事情，都被马二乐奏告到了郑部长那里。原因是他担心如果有一天，郑部长调查起学教办的情况时，有人会把他放弃工作去聊天见网友的事情说出来。于是他先来个恶人告善状，找了个机会，溜进郑部长办公室，把好人好事，坏人坏事，全部抖搂给了郑部长，因此郑部长对寇彨夜里打麻将和方子夜里加班的事情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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