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火之将熄（十七）

在那精美绝伦的、倒置的宫殿中。

“那个”身影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是想从王座上坐起来，却因为胸前那柄三角形剑刃的大剑而动弹不得。后者将他的身体与后方的王座贯穿，使他们牢牢的钉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就像隔着一层雾气一般。

我为什么坐在这里——

我是谁——

我是什么——

他似乎想微微移动身体，却一点动弹不得。

胸口的三角巨剑上面镌刻的符文隐隐地发着光。

他转动自己的头颅，看向王座的另一侧——

……

在不知到多么久远的时间之前，在那比现在各个王国所记载的历史更早的过去。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王座下的人们虔诚的跪伏在地上，他们一边口中高呼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贴近石质的地面。

他莫名的感觉到不耐烦，心头总有一丝丝奇怪的不安感。

扭过头，他看向王座的一侧。

那是一名美妙绝伦的女人，她半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哼——

他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愚蠢的女人啊，本王迟早会让你服从于我——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俯视着下方的人们。

后者从他的王座前端一直向后方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条长长的巨龙。

宫殿的外侧，是明媚的阳光。

太阳发出的耀眼地金色光芒透过云层，将自己的光和热洒在这片土地上，还给这座雄伟壮观的宫殿镀上了一层炫目的色彩。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王座，没有理会匍匐在地的身躯，他一只手扶着宫殿中的石柱，一边凝视着宫殿的外面。

近处，是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般来说，这里都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热闹的声音。人们在这里互相交换着自己的物品，互相获取自己心仪的东西。务农的人们拿出自己的劳动成以换取牧羊人的绵羊，牧羊人拿出自己的羔羊以换取织坊中的纺织品，纺织品又被用来换取生活用品……

就这样，人们在这里找到了交易和劳动的乐趣。

远方，是肃杀的军营，他的部队们在这里训练。

这里聚集着整个王国最勇猛最强大的战士们，他们在这里磨炼技艺，锻炼自己的意志。他们学习如何驾驭马匹，如何使用弓箭和弩枪，如何使用手中的利剑和长矛，如何使用手中坚固的盾牌，如何击破敌人的防御，如何防御敌人的冲击，以及——

如何拯救自己的同伴。

年轻人们拿着训练的长剑和长枪，他们上身穿着防具，在偌大的训练场里彼此拼搏着，争取着能够担当他的近卫队的荣耀。

他们浑身大汗淋漓，双眼坚定而凌厉，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慌乱，脚下的步伐异常稳健。

在他们身后，军官们评论着场上的年轻人，他们各个都是手握重兵、勇武无双的将军们，然而对于他，却依然怀着无比的崇拜和忠诚。

再远一些，是城市中的各种工匠们，他们自发的在城市的某一个区域中聚集起来。

铁匠，木匠，教士，教师，武士，猎人等等等等。

他们彼此交流着心得和体会，一边将富有天赋和资质的年轻人们吸纳进来，教会他们各种技巧和经验，将他们培养成能接替这个国家的重担的栋梁。

天空时不时的飞过一两只白色的飞鸟，它们在城市的上空盘旋着，伺机找寻着富有的民众们没有保护好的食物。

城市中的巡逻队在大大小小的街道间穿梭着，他们不仅仅是维护着这座城市的秩序，还在必要的时候充当着对于纠纷的仲裁者的角色。

再远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农田。民众们在那里弯腰劳作，他们虽然满脸汗水，脸上却依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手中的动作快速而敏捷，将那稻谷的幼苗准确而稳重的**肥沃舒适的土壤之中……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身边所有的喧闹几乎都离他远去。

在身上温暖舒适的阳光中，他感觉到了什么危险。

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本应在街道中穿梭叫卖的人们现在也同这宫殿里面的人一般跪伏在在地，他们一边口中大呼着他的名字，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财务恭敬地放在地上。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中开始被一种名为焦虑和烦躁的心情占据。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那是一双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手，那是一双经历了无数战斗的手——

他感觉到有些眩晕，身体轻轻的晃了一下。

沾染了鲜血——

是的。

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他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为了他脚下的土地，为了这些民众们能安居乐业，为了他们能在一个安全稳定和和平的土地上生活。

他不得不拿起了手中的利刃，他将原本生活在这里的部族屠杀殆尽，将反对者也同样全部抹杀。他将最坚定的反对者以最残忍的手段在人民的面前处决，将他们的金银财宝分给下面的民众们。

他知道这只能缓解一时，却无法缓解一世。

他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利刃，这一次，却挥向了自己的盟友——

当头颅在地上翻滚，他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宫殿和城市燃烧着大火，那大火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他失神落魄地坐在王座下方的台阶上，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沾染着鲜血，在地上比划着。

部下踏着脚下的尸横遍野走进来，他们一脸崇拜和狂热的跪倒在他的面前，向他叙说着这场战争的战果。

毫无疑问的是，他大获全胜，几乎将对方的皇族全数歼灭。

他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从地上捡起了自己扔掉的长剑。

走吧——

他轻轻的说着。

他知道，这是一场永远都没有办法停止的杀戮。

如同他早就预料到的，盟友的皇族中有绩效的一部分人从浩劫中逃出来，他们在远离他掌控的地方生根发芽，像一只狼崽子一般培育着自己的势力。他们疯狂的发展军事力量，吞噬周围的部族，将各种资源据为己有。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知道，自己早已经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终于，他与他在战场上相见，对于对方对他的质问和职责他无话可说。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在他本应天真无邪的脸上，此时已经尽是无尽的愤怒和狂暴的杀气。稚嫩的脸上交错着恐怖的伤痕，瘦小的身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经过锻炼和从无数死亡中归来的充满了复仇力量的身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初自己抱着他在马上驰骋的画面。

待到太阳落下，满目疮痍。

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忍。

你连这个时候还要侮辱我吗——

他口中一边留着鲜血，一边愤怒的说着。

血液已经倒流进他的肺部，随着内脏逐渐被血液所占据，他的生命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你真是个恶魔，我以我的一切诅咒你——

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抬起手，使劲挥了下去。

头颅在地上翻滚着，它的面孔上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士兵们正在战场上打扫着残存的敌人们。在边远的区域中构建的队伍，又如何能战胜比他更加强大和精良的战士们呢。

士兵们拿着利刃，他们在寻找着地上还存活着的敌人们。

手起刀落间，一具具鲜活的生命归于尘土。

他凝视着遥远的一轮红日，脸上充满了忧伤。

最终，他成了这片大陆的主人，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在他治下的城市们无不繁荣昌盛，人民们安居乐业。

然而，他却始终感觉到不安。

那无边无际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他挣开眼睛，对于面前跪伏的人群平白的产生出一种恐惧来。他不知道下一步的目标回是什么，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绑在了一架巨大的战车上，然而真正驾驭它的人却不是自己。

——你很聪明，出乎我意料的聪明。

他站在那里。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人影。

虽然看起来他是那么的圣洁和美丽，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不安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比“他们”预想的还好。

他抿着嘴，眼睛似乎想看透这一团金色的光芒背后潜藏的阴影。

——你想知道，对吗。

那个金色的人影似乎看透了他的思想，同时还弯下腰笑了一下。

但是随后出现的情况，让他的心跳骤然提高。

那个金色的人影一点一点的在收缩着，随着程度的提高，他的样子也越发的凝实。

终于，光芒下的人人影露出了自己的脸，他对着他微笑着，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亲切的拍着他的肩膀。

——那是他的脸，和他一样的脸。

他猛地后退了几步，手臂一个不小心推在了王座旁边嗯花瓶上。他惊恐的发现，那本应该被推倒在地的花瓶，坚定地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不要紧张，一切都很简单。

他安慰着他，看着他将自己的目光从花瓶上收回来。

——我想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到达今天的姿态。

他咬着自己的唇，那里已经因为他而变得发白。

——不用那么紧张，其实很简单，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诡异的笑了笑。

——我们赐予了你祝福，是你将回报于我们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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