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们回家吧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洛志强愿意放下之前的成见来帮助我们，还是让我十分感动。

不过等着两天后结果出来了，却让我无比失落。

洛志华一家配型失败。洛志强一家配型失败。

街头采集了四千多人的血液，无一配型成功。

果然是和虫秋之前说的那样，像是大海捞针，万不存一。

离七天期限越来越近的洛璃已经快要不行了。我好几次返回医院看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

医生告诉我，这几天洛璃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而且下降的很厉害。这也有可能是和病人的心态心情有着莫大的关系。因为他好几次见洛璃醒来的，发现我不在外面，脸上一直都是失落而又可惜的神色，最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前几天我奔波在外，是为了帮助洛璃寻找最后的希望，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自然是没见到醒过来的洛璃。不过随着各项“救援”工作的推进，尽管街上还不断有人拦着袖子走进献血车，但结局已经很明显，洛璃的希望到此为止了。

甚至连报纸也遗憾地表示，“昙花行动”失败了。洛璃短暂而美好的一生，就这样在最后几天倒计时里，慢慢归为虚无。

那天，我哪里都没去，一直在无菌仓外面站着，等着洛璃的苏醒。

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洛璃终于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当她注意到我居然是站在无菌仓外看着她时，脸上便挤出了一丝艰难的笑容。

她指了指床边的话筒，示意我拿起外面的另一个话筒和她说话。

随后话筒里便传来了洛璃虚弱却很是高兴的声音：“哥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拿着话筒，看着里面洛璃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没有一丝精神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冲上了眼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洛璃看向我的眼神虽然疲惫，可是我还是看得出来，洛璃的心情非常好。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洛璃先开了口：“哥哥，我已经快要死了对吗？”

“谁说的，大家都还在为你努力呢，别放弃好吗？”我想安慰洛璃，却发现这话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只好稍稍低下头去，不敢和洛璃再对视着。

“哥哥……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回家。”洛璃说的一句话像是一块石头击中了我的心脏，让我不由脸色一滞。

以前即使药吃的再多、针打得再勤、抽血一管接着一管，身体的疼痛令她半夜三更疼得打滚偷偷流着眼泪睡不着觉，洛璃也一直坚持着没有说要回家。

因为只要她还在医院，那就表示着她觉得自己有希望，自己如果配合治疗还可以活下去。但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让洛璃明白了，很多事情真的不是靠坚持就可以解决的。她的病情已经耽误了大家太多的金钱、经历和时间了。

事到如今，洛璃只觉得自己亏欠了大家太多，心中沉甸甸的愧疚感已经让她支撑不下去了。

院子里暖暖的太阳、慢悠悠的风，青葱的小草、高高的树……不知道为什么，洛璃突然怀念起在家里的日子，无比怀念着自己家里的一切，无论是自己下厨时踩过的小凳子还是桌子上触手可及的调料盒，无论是放在房间里那个用了好久的画板还是快要用完一直没有再买的颜料……

洛璃累了，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

她看着无菌仓外的我，眼神中满是祈求：“哥哥，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吧。”

还没等我说话，洛璃就已经把电话放下了，显然不不再愿意听我任何劝告，就这样用着可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猫。

我想到这个时候的洛璃是这么无助，这么可怜，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金钱、没有享受、没有健康、没有未来，很快也要没有了生命，就连我这个这么爱她的哥哥，也只剩下最后几天陪她的时光了。

我鼻子一酸，对着里面点了点头，最后背对着洛璃，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在知道我要强行为洛璃办理出院手续后，霍启雄沉默了好久才问道：“真的决定了吗？外面还有这么多人为小洛璃在努力着呢，昨天晚上加班加点刚检验出了一批志愿者的血液结果，我还没有看，说不定有合适的。”

“不用看了，要是会有，医生早就说了。”我摇了摇头说道：“洛璃想回家，她累了。”

“可是……”霍启雄说道：“你要知道，小洛璃现在一出无菌仓就有可能被感染，她现在没有任何抵抗力啊！”

“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我苦笑着说道：“也就最后两三天的时间了，不是吗？”

其实我说的没错，洛璃待在无菌仓里，也只剩两三天的生命了，而就算回家，因为细菌被感染了，也只剩下这么几天。所以在这生命的最后一丁点儿时光，无论是待在医院还是待在家里，都是一样的结果。

霍启雄还想劝我：“要不要把小秋找回来，也许……也许这样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我摇了摇头：“难道你想让一个孕妇打动员针，然后抽她的血过滤造血干细胞？更何况别说医院不同意做这事，洛璃也断然不肯接受虫秋为了她放弃肚子里的小宝宝。”

“再等几天吧，也许还有希望的。”霍启雄说道。

“不了，洛璃想回家已经很久了。我也好久没有坐在洛璃边上，和她好好说一会儿话了。”我谢过了霍启雄的好意，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听闻我拒绝了，霍启雄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坚持要带着小洛璃出院，那就由我和主任去说吧，那边我比较熟悉。但是……你得答应我尽量给小璃创造无菌坏境，待会儿叫医院的救护车送你们回去。”

“为什么？”我对霍启雄大费周章的行为感到疑惑。就算是和医院有关系也用不着这么做吧？

霍启雄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洛璃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你总不希望她回家的时候再因为感染受苦吧？”

想到洛璃的生命已如残烛一般随时可能中断，我确实也不愿意再让洛璃在家里多受些苦，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医院在得知我们要出院后，又是惋惜又是无奈又是愧疚，千叮咛万嘱咐后，还是给我们办了手续。

我把医院给我的责任告知书签了名字，交给了小护士，然后等着医院的安排。

洛璃就这样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套上了两层口罩，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救护车开到了念书岭车站附近的大路上。霍启雄认得路，他刚要指挥着司机往里面开，却被我阻止了。

“我自己进去吧。”我说道。

“什么？”霍启雄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里面还不少路呢？你们两个人自己怎么进去？”

我示意司机开车门，说道：“我想再多抱一会儿她，你们回去吧。”

霍启雄开了车门，看着阴沉的天空，指着外面的绵绵细雨说道：“可是外面下着雨啊，你这样又没有伞，容易感冒的。”

我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洛璃，下了车，走了。

昏色冥迷的天空雨落不止。

从湘城我们上车时，到现在下车，外面一只都下着雨，似乎是整个城市都被一种莫名悲凉的气氛渲染着，而头上的那朵雨云，一直淅淅沥沥地洒落着雨花，似乎是从湘城跟着来到了念书岭这边。

滴答滴答，雨不算大，偶尔几滴雨花会落在脸上，但很快就会滑落。

躺在我怀中的洛璃也醒过来了，她虚弱的抬起了头，看着外面的景物，对着我说道：“哥哥，我们现在是回家了吗？”

“是啊，回家了。哥哥抱着你回家，好吗？”

“好。”洛璃便强忍着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看着。

这崎岖坎坷的路面，这阴沉的天空，这连绵不止的毛毛细雨。

那天晚上也是同样下着雨，也是在这条路上，洛璃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忍着生病的难受和那种眩晕感，把我一点一点从里面拖出来。也不知道是在这条路上摔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是在这套路上流了多少血。

到现在，我却把这条路反着再走一遍，而曾经咬着牙就算是倒在地上、爬着也要坚持救下哥哥的洛璃，现在却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蜷缩在我的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路面坑坑洼洼，又不少地方都已经再次积起了水。我在心里想着，也许洛璃曾经就是在这个地方摔了一跤，却又一边默默哭着一边艰难地从地方爬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拖动了几米，随后又在下一个水坑前摔倒。

也许并没有什么石头、水坑绊着了她，但体力不支、头晕眼花的洛璃也依然摔倒在了地上，只是心中的执念却让她再次勇敢地爬了起来。直到最后整个人耗费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支撑不住地晕死了过去。

就是这样一个小勇士，一个不怕困难的小英雄，却在我怀里趴着，永远地失去了和困难搏斗的希望。因为这次她也明白，自己是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条路我抱着洛璃走了三十多分钟。不仅是疲倦，更是因为想让洛璃像看得更仔细一些。这便是洛璃最后一次经过这里了，以后的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重新路过这里。

“好久不见，这棵树又长高了呢。”看着院子里的树又高了几分，洛璃脸上又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

洛璃的话不由让我想起了我们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这棵树的枝叶还只是刚刚长出墙头，可现在这棵树越长越大，枝叶都已经伸到路边去，能为经过的路人遮风挡雨了。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洛璃病了，虫秋走了，我也快要垮了。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像是沦为了历史一般蒙上一层灰尘。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因为没有人打理而肆意地长出了原本属于它们自己的领域之外。

这些都清楚的诠释了这样一个词：物是人非。

我把洛璃轻轻放在床上，用无菌垫铺在她的身下，找了一床薄毯为她盖上。

洛璃生命中的最后两天，将在这个曾经温馨、现在却冷清无比的家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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