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凉风吹拂的时候,男孩在某个地方醒来。
男孩脸上挂着一滴滴的湿润水珠,当他悠悠转醒、略微仰起脑袋的那刻,大颗的晶莹垂落下来。
男孩感到头疼得厉害,好象脑袋里长了无数的钢针,在四处乱刺。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额头。
等身体适应了苏醒的现状,渐渐调整至平常的状态时,他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那双接受了光芒的眼睛逐渐睁大,开始打量周围,而且越看眼睛就睁得越大。
『你醒了?』
用单翼撑起侧脸的少女,在低头间发现男孩已经醒来,便将昏昏欲睡的眼皮抬上些,歪着脑袋看向对方。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不出少女所料,对方醒来之后,第一个要问的就是这种问题。
也无需什么谨慎发言,少女仅仅用最简短的话语,将最贴近现实的真相讲出来:
『你在等父母回来的时候,因为体力不支倒在路边了、可能是饿的。』
少女不止一次地见识过饥荒,明白在这种可怕的灾难中:
有孩子的父母,通常是先将自身填饱,然后再考虑孩子的温饱。
既然这个男孩的父母将他抛弃,那便可以想象:
在那对父母做好决定,正式将孩子抛弃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十有八九是没给孩子任何东西吃。
不过这孩子的运气并不算太差。
因为今天下午,在少女和男孩正式分开后没多久,前者因为想不开,又再度折返回去;
就是在那时,她见到了昏倒在废墟前的男孩,当时附近还传来狼嚎。
少女从来不认为自己善良,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很邪恶;
当一条生命的价值,与“怕麻烦”的心理产生冲突之际,她只能选择做一回烂好人!
事实上这孩子能醒来,少女已经认为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
要知道:
她自身并不擅长医术,即使是在把男孩捡回来后开始照料,也只是做了些把沾水的毛巾、敷在对方额上的应急处理。
再复杂些的事情,她就彻底做不来啦。
好在男孩已经醒了,虽然他还是个孩子,生命力却非常顽强;
少女认为在这样的世道下,这也能算是一个不错的优点。
『我做了一点东西,你吃不吃?』
少女注视着躺在自己双膝上的男孩,内心做好了在对方表示抗拒时,强硬地把食物塞入他嘴中的心理准备。
『白色的!』
然而男孩的反应并不遵照常理,只是凭空讲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并且双目始终往上盯去。
顺着那道方向不对劲的视线,少女将目光投射到对方关注的地方,然后心头“咯噔”一下;
就在此时,男孩又补充上半句:
『姐姐里面穿着的衣服,是白色的!』
没有其它声音响起的房间之内,诡异的氛围渐渐笼罩了这里,真正到了双耳能听见针落声音的死寂程度。
少女并不难理解嘛。
她为了令男孩感觉舒服一些,就没让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而是贡献出柔软的膝枕。
而所谓的“膝枕”,众所周知:
是一个能从下方观察女孩子内衣的上好位置,有着无可挑剔的良好视角!
男孩并非是刻意这么说的。
实际上在他这个年龄,衣服和内衣都一样,单纯只是穿着就嫌麻烦的布片。
少女自然知晓这一点,可还是忍不住地抬起一只羽翼......
砰!
往男孩额头敲上一下。
软绵绵的羽毛落在干瘪的皮肤上面,触感方面,如同是用毛巾擦拭掉脸上的水滴。
轻描淡写的教育结束后,男孩的面前被端来了一片食物。
对,是“一片”!
毕竟不能指望魔族使用人类的餐具。
对于少女来说,把饭粒洒在清脆多汁的叶子上,是一种很给面子的招待方式。
别轻视这一片小小的叶子,它既能用来代替碗或者盘子的作用,也能在使用时,免去准备筷子的不方便。
只有一点不太方便!
男孩往嘴里倾倒食物时,得格外小心仔细,注意不要将叶子也给嚼碎了。
吧唧吧唧吧唧。
『好吃吗?』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小孩子是不会特意撒谎哄人开心的,所以这句称赞,少女能够当做真话去听。
『我的爹娘在哪里?』
咀嚼数次后,男孩突然开口。
这个无法忽略的疑问,少女原以为不会来得这么快,会觉得男孩要等吃完饭再去问。
而在回答之前,她也要问对方:
『你相信我这位大姐姐吗?』
『相信。』
『你之前明明不信。』
『那时我不知道姐姐是好人。』
『你现在是凭借什么衡量标准,断定我就是一位好人?』
『因为姐姐救了我、还给我饭吃,所以姐姐一定是好人!』
少女很希望纠正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可如今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回答男孩提出的问题。
在想了一会儿后,少女少见地采取温情做派,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张口即来残忍的回答。
此次她会注意下说话技巧,委婉的告诉男孩:
『你父母去了别的地方生活,他们今后会好好的活着,只是没办法继续和你在一起,你们一家今后很难再见。』
『姐姐是说:爹娘不要我了?』
不必翻找脑中有关过去的记忆,少女都能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流泪时,表情还能如同平常那样的人。
展现不出悲痛的表情,并非就代表不感到伤心。
曾几何时,少女好像听说过:
当人伤心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虽然眼泪依旧本能地垂下,面部神态却并不产生任何变化。
犹如是“呆掉”的另一种表现,当进入到这种状态时,伤心之情才真正到达顶点。
因为没有安慰过人的经验,少女也不确定该怎样去做。
她只是采取最稳妥的方式,守候在男孩身边,见他将泪水逐渐流完、流干。
少女待到男孩不再哭泣,便决定带他出房间、正式地和大伙儿见上一次面。
夜色已深,若不是相当于半个头领的她临时召集,多数魔族肯定不愿离开温暖的小窝,吹着凉风地赶来报道。
『鹰姐,你在出去后没找到粮食,却把一个会吃粮食的小鬼带回来了!』
『要是捡回一只流浪猫狗,那还容易养活,可他偏偏是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
魔族们话是这么说,但心中丝毫没有恶意,仅仅在为这孩子的未来担心。
另一部分坚持“劳动原则”的魔族,则在思考另一个疑难:
『他在我们这里能干什么?侦查、战斗、建筑,他好像都不能做,百无一用诶。』
少女对这种自以为是的断定感到不爽,当场摸着男孩的脑袋反驳:
『谁说没有用处?当一只宠物养养也好啊,而且他还能开口说话,其它宠物做得到吗?』
提起宠物,群魔不安分的目光,纷纷转向某只正在啃骨头的大型犬身上。
『你们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宠物!』
『狗子,你确定自己不是么?我们过去一直以为你在肩负侦察任务的同时,顺便兼任队伍里的宠物和吉祥物......』
『开玩笑,我当然不是了!我可不愿意被你们当中的谁饲养,我们的地位关系绝对是平等的。』
『所以!我们这里虽然有做着各种工作的同伴,却唯独缺少一个扮演‘宠物’的人。』
少女用羽翼指向男孩,极力地夸赞起来:
『难道这孩子不可爱?看起来又很聪明,如果好好养育的话,他绝对会比普通的宠物更有趣!』
在这极富感染力的语言的说服下,其它魔族也呆呆傻傻地点起头来。
协商似乎已经结束,群魔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把面前的男孩、当宠物兼吉祥物认真培养。
以一位八岁孩子的头脑,自然听不懂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究竟在讲些什么;
不过男孩子隐约察觉:
他今后恐怕要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肯定是有些许的抵触情绪,但转念想想:
在失去容身之地后,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地方,愿意无条件的接纳自己,何必那么挑剔?
当群魔欢迎新成员的那刻,男孩也总算接受现实。
他决定把这里当成新家、把周围那些生物当成新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那么互相了解是很重要的;
男孩伸出小小的手,捏了下少女的羽毛,让她看向自己这边。
『怎么了?』
少女低下身子问男孩。
『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好哟,只要不涉及到三围和年龄,其它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得到许可后,男孩的双眼散发出一阵光彩,好奇心当即便抑制不住:
『那我问了:姐姐,你为什么长着翅膀?』
『你......现在才注意到么?』
说实话,少女----也就是小鹰;
她在今天之前,满以为作为自身特征的那双羽翼,应该还挺惹人注意、至少也很难被忽略到这一刻......
往好的方面去想:
自今日起,小鹰的身边确实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队伍里没有其它女性魔族,因此照顾男孩的责任,便由她主动包揽接下。
小鹰在最初捡回孩子、并决定抚养对方的时候,只是因为心肠不够硬、无法任凭对方在荒野之地自生自灭。
这即是意味着:
她动了恻隐之心!
在最近几年当中,她对男孩子抱持的主要态度,仍旧以“不忍”这种感情居多。
此时的她断然想不到:
在数年之后,自己对男孩的感情,能从纯粹变得不纯粹。
XXXXXX
男孩子的身体一旦开始发育,就有着极为迅速的成长速度。
不过区区五年的时间,当初甚至还够不到小鹰胸围的孩童,便差不多有了和她相近的身高。
然而身高的快速增长,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至少对于需要帮他洗澡的小鹰来说,每次都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那颗逐年“拔高”的脑袋。
倘若把这理解成“照顾的一环”,那小鹰细心的程度,几乎能算得上是“溺爱”。
她很习惯这种照顾方式,另一位却是未必。
在进入少年期、并逐步萌发自我意识后,王已经对浴室里待着异性的惯例有所排斥。
依照他的强烈要求,此次帮忙洗澡是最后一次;
小鹰想着毕竟以后没机会了,便在这次洗浴中,投入了前所未有的集中力和耐心,细致地帮眼前的男孩子擦拭起身体。
当前是在夏季,小鹰体表仅有的少量布片,在她进入浴室前,即被脱得只剩内衣胖次(防水型);
不过由于王背对着身体,也就不存在看清那些特殊服装的机会,当下他只能老实地接受起服务。
帮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洗澡,小鹰并不会觉得厌烦;
再说在洗浴的中途,她还能和对方聊天,内容尽是些不轻不重的事情。
小鹰先说:
『这几年来,你也完全适应这边的日子了。』
『整整五年了,不适应才叫奇怪吧?再说如果我一直没能习惯这里,怎么可能自愿成为大家的首领?』
『呼呼,当年一个差点被狼叼走的小孩,想不到如今还能摆起老大的谱......』
『别开我的玩笑了,我可从没仗着上位者的身份欺负你们。尤其是小鹰,我对你的重视,甚至凌驾在对大伙儿的态度之上!』
就好像是在报恩。
自从王的思想渐渐成熟以来,他对小鹰的关心频率,远超于对群魔的在意程度。
王一直都在慎重地对待小鹰,犹如是把宝物捧在手心,时刻在意着这位异性的心情状态;
譬如在今天,王于不经意间,忽然问起:
『小鹰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句话足可终结掉悠闲的氛围。
王体表的触觉告诉他自己:
身后那只沾水的羽翼,猝然停止了轻拂的动作,如是静止在原地。
王没有其它意思,仅仅在用擅长的方式关心对方;
作为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他的思想称得上“较为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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