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对赌。
它没有异议,并且,用握紧的拳头直白地告诉我——它答应了。
随之,它又用那双直白的目光盯紧我,告诉我——它要认真了。
我与它之间的这段距离,这段空间,忽然变得非常古怪——整个气氛变化得压抑异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甚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是威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无论是细胞,还是异界入侵者,高等级的存在会对被其针对的低等级存在所产生的一种源于本能的威压。
或许,是对我的轻视。这家伙,之前并没有认真对待。
因此,我对威压的感觉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且由于两者等级之间差距不会太严重,我也不至于立刻瘫软在地。但也够我受的了。
“等一下……在你打我这一拳之前……”为平复紧张的心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能知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吗?”
“啰嗦……”
它左右转了转脖子。
指关节被它攥得咯吱作响。
“小荚。”
然后,小荚面对着我,开始倒退。
出于礼貌,同时以分散心理上的压迫感,我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叫韩小白。”
“我管你叫什么。”
我喉头一阵发紧。
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手指哆哆嗦嗦,反复检查着闭锁的覆面甲。
以前忘记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说,压抑而又煎熬的场面,会令人在心理上对时间的感觉放缓。
这很有道理。
在等待这一拳的过程中,使我感觉格外的漫长。
我咬紧牙关,肌肉紧绷,准备以身体所能展示出的最佳状态来承受未来几秒钟之内,立刻便要在我身体上所发生的巨大的冲击。
——会怎样?
——有些不适,或者,像刚才那样只是感到一阵疼痛?还是剧痛?
我不知道。
——挺住……挺住……韩小白,这是你唯一翻盘的机会,承受住,一定要赌赢它。
说真的,我不是一个爱赌的人。
但有时候,赌博,却是命运能给予你的唯一机会,是甘露,是恩赐。
譬如现在。
其实假设没有这场对赌,小荚依然不会放过我们——她有着,我们所有人叠在一起也不具备的,与其匹配的条件。
它强,是的,很强。
在这世界,强,就是巨大的优势与资本。而弱小,则一无所有。不客气的说,它肯答应这场对赌,其实是一种强者对弱小的一种蔑视与怜悯。
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制住它,更没有方法伤害到她分毫。反观对方,却可以覆灭我们所有人。
——我们无处可逃……
不管输赢。
这其实是一场,即便我不想参与,也得参与的赌局。
我很紧张。
事实上,在这场对赌中,看似胜券在握。实则,我完全没有左右事件走向的能力。或许,这赌上命运的一击,会顷刻间耗干我抗体值,然后泯灭掉我的生命。又或者,我获得所谓的胜利,一切都能按照我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但其实,更有可能,我们遇到了一只不守信誉的有害菌。要知道,它拥有足够的不守信誉的理由。
毕竟。
它强。
哪怕,在细胞之间,失信是一种低贱的、令人发指的行为,但毕竟你没法要求一个异类,一个非细胞族,去执行细胞标准的道德准则。
我唯一能做到的,也不过只是利用了荚膜的自信,以及它着急给我一拳的欲望。从而根据自己所获得的种种信息和条件,对事情的发展做出一个判断。
我的判断是——我会赢。
然后下注。
赌注是我——以及所有人的未来的命运。
从而,我必须,承受这一拳。
一声女人的爆喝。
撕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吓得我打了个机灵,背脊冒汗,垂下双目。
耳边能听到,小荚冲向我时所发出的,脚面极速踩在枯叶间紧密的、飒飒作响的声音。
——漫长。
视觉的最后一刹,是小荚的脸——那张额头青筋暴起,面部肌肉扭曲的脸。
而感觉的最后一刹,是它的一记冲拳。
狠狠地,砸在了占满血迹的胸前。
——太漫长了。
我所说的漫长,包括——由于惯性的原因,我在空中经过漫长的飘荡,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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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线虫系统紧急提醒:抗体值告急!!请紧急休息!!进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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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恢复的是声音。
那个唯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然后,我尝试睁开眼睛,视觉范围内,竟是一片殷红。
“该死……是血。”
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
随着视觉和气味也逐渐恢复,混合着青叶与木制的清香味,我看到,我身前所有的树木倾倒下了一片,断木与歪歪斜斜的碎枝间,能看到二十余米外,一脸兴奋、身姿雀跃的小荚。
——过分……被一拳头打出这么远……
——等等……完了……右上角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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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线虫系统紧急提醒:气血值告急!!生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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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气血值还剩下多少,但身体绝对——绝对——经不起任何进一步的伤害,更不可能再承受一次那怪物的拳头了。
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
“别……别吵了……我知道了。”我剧烈地咳嗦了一声,吼——吼——地喘着粗气,跪在地上。只感觉肺部仿佛被人挖出了一口洞,然后猛地塞进了一把热辣尖锐的玻璃碎渣。
捂住剧痛的胸口。
这次是真的有血迹——自胸口处从侵染了出来。
——该死,什么质量嘛。
胸前的黑龙皮护甲——拥有高达“两个细胞核”价值的黑龙甲,被小荚拳头击中的位置,开裂出了一道明显的蛛网状裂隙,裂开的碎片斑驳碎落。覆面头盔在刚才剧烈的冲撞之下,也不知遗落到了哪里。
紫发从额前垂下。
扶着身侧的一株段成两节的矮树,我站起身,虽然后背痛的直不起腰。
但我仍然站起来了。
惨笑。
“给我赌赢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我弓着受伤的腰,一边扶着沿路的枝干,向着小荚的方向,蹒跚向前。
能看到它原本兴奋舞起的双臂缓缓垂了下来。
那副大失所望的表情,正是我所期待的。
众人激动地朝我涌过来。
“团长!”
“团长!!!你没事吧!!”
我笑着摇摇头。
自己会变成这副惨状,并不出我所预料。
要知道,这可是对方赌上了自己一切的一击。
势必会用出她最具杀伤性的招式——当然,不过还是拳头罢了。
“嘶……轻点……”
鱼第一时间跑过来,温暖的掌心盖住我受伤流血的胸口,胸部感到微微受压,一个紧急而又恰时的治疗术,不仅帮助我止住了出血,胸内传出的剧痛也稍缓和了一些。直至鱼汗流浃背的摇摇头。“团长……你可能骨折了……但我没体力了……撑不住了,需要休息……”
我感激地点点头。
“谢谢……已经可以了……”
掩着仍然作痛的胸口,我望向小荚。
它睁圆了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它的瞳色像血一样鲜红。这本应该是她天然所具备的瞳色。而在双目间散发出的,特殊于zombie病毒感染者所携带的那种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惊悚可怖。
“不……不可能……”小荚本就白皙的脸色变得异常煞白,她低头,望向抬起的右拳,攥紧道:“不可能的啊……”
在她的拳头上留下的一道裂开的伤口,一缕缕鲜红的血正从破口中流出——我用剑全力一斩都未能伤其分毫的皮肤,竟然受伤了。
可想而知。
刚才我硬吃的这一拳,蕴含了怎样石破惊天的威力。
“你要遵守赌约吗?”
说完这句话。
眼前忽然一阵阵模糊,我眼前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起来,若不是腊味饭伸手扶住我,我怕是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主人……你身上好烫,像上次昏迷前。”腊味饭掩口惊呼。“糟了……”
——该死……这时候……流感病毒发作了……
是流感病毒发作的前兆。
由于有过类似的经验,没错,我能确定——这感觉格外清晰。不奇怪,与巨噬细胞的战斗开始,直至现在,我一直都没有进行过歇息。或许,是由于剧烈运动的时间是间歇性的,因此,患病的身体才维持了这么久。
时间足够长了。
也该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不能昏过去……绝对不能。
——在事情还未解决之前……
我挣扎地睁开眼睛。
脑袋却沉沉地垂下去。
仿佛一个身患高烧,却仍然执意不肯倒下的病人。我整个人,从内至外、从头到脚都感到轻飘飘的。脑袋里虽然一片混沌,可意念使我喘着粗气,出声:“签约……灵魂契约……”
小荚楞了一下。“灵魂契约?”
“好啊你……原来……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吗。”它恶狠狠地瞪着我,莫名的,双颊竟然飞上一片红云。“你……好吧……毕竟我输了……既然输给的是记忆细胞……”
我松了口气。
绷紧的心弦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而隐痛的胸口内,那颗嘭嘭狂跳,惴惴不安的心脏也终于得到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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