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 灵山有鸟，歌声如诉

距离玄心道士来访的那天，过去已有五六日。

殷府当中，为了张罗大小姐的婚事，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其中，有为了帮殷盈儿缝制婚衣，上门量体裁衣的；有请来帮忙置办嫁妆的；也有作为殷盛华的同僚或者下属，前来道贺送礼的……以及相当一部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特地找到殷盈儿倾诉姐妹情谊的亲友。

送了些零散的首饰物件，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家常，然后离开之前，还挤眉弄眼地说着嫁入豪门之后不要忘了多多担待姐妹之类的话。

明明之前最多也只见过一两面，殷盈儿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太记得。

面对这些装作熟络的所谓“姐妹们”，殷盈儿也只能无奈地一一应承下来。

反正都已经打定了到时候跑路的主意，眼下装装样子就好了。

至于父亲殷盛华那边，在发生了玄心道士那件事后，他似乎对女儿多了几分畏惧之心，平日里不再主动来找殷盈儿，就算是偶尔迫不得已需要交流时，也只用寥寥的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对话。

所以，这位“殷盈儿”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见到父亲如此待自己，要说不难受自然是不可能的。

包括这次的婚约也是，殷盈儿从小钰口中了解到，自己要嫁的那位燕王家的世子，人品似乎并不怎么好。如果真的如推测的那样，殷盛华想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家族以及雪莲城获得更好的地位，那他绝对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至于同胞弟弟殷志杰，按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似乎同样在躲着殷盈儿，见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跑。

所以，那起恶作剧，肯定是他做的吧？

玄心道士来访那天，当殷盈儿回屋的时候，才走进院子，就看到树枝上挂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刺眼的鸡血在树上、地板上洒了一大片，乍一眼看上去颇为吓人……如果还是原来的殷盈儿，肯定会被吓得喊出声来。

而当时的她，则是冷静地进屋取出了清扫工具，从井里打出了一桶水，独自一人将吓人的现场清理干净。

动作之间，她看到了某个黑影，悄悄从院子里溜了出去。

在想清楚这是殷志杰趁着有道士上门为自己“驱邪”的时机，为了报复自己才作出的举动后，殷盈儿只觉得自己对所谓的亲情彻底绝望了。

手段低劣，但是其中所潜藏的恶意，让人感到了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了。

距离苏姝的到来，还剩七天。

独处的时候，殷盈儿便会在心底里默默计算着自己逃离牢笼的时间。

以及，憧憬着和这位剑仙女孩一同游历江湖的未来。

虽说……由于两人的关系十分特殊，现在的殷盈儿还想象不到自己到时候会如何和苏姝相处，但无论如何，处境都会比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性要好。

另外一边，苏姝日夜兼程，横跨高山大河，穿过广袤的原野，已经在第六日赶到了九州的腹地，即楚、魏、宋这三个大国的交界之处的泽野山。

此间山峦交叠，云雾缭绕，灵气极其充沛。

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泽野山可是绝对的禁地，倘若不慎闯入，极有可能成为不知名的凶兽的食物。

即使是有一定武功的江湖人士，也不太敢进入泽野山深处，只敢在周边的沼泽地区采集灵果药材，猎取实力低微的稀有鸟兽，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将获取的奇珍贩卖到江湖上，或者是卖给王公贵族，亦是有一夜暴富的可能。

也只有像是苏姝这种达到一定境界的修仙中人，才敢进入深山密林。

年仅十二岁便达到了凝丹境界，苏姝当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才会打算横渡泽野山，倘若要绕道的话，就得多花上大半日了。

此时稍有劳顿的她，正仰面躺在树杈上小憩。

“参宿，属水，西方第七宿。”

“商宿，属火，东方第五宿。”

“宋时哪个诗人来着，有诗云‘万水千山，参商烟树暮云间。料想凤凰城里梦，夜夜归鞍’……”

“……唔，完全搞不懂呢，那个道士到底在神神叨叨些啥来着。”

既然想不通，也便干脆不想了，只见女孩用手上的树叶盖住了半片脸颊，伸了个懒腰，便闭上了眼睛，打算歇息半个时辰。

从小在逍遥峰长大的她，可谓是在另一种层面上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像是这番长途跋涉还是第一次。御剑飞行虽然不难，但长时间维持飞行的姿态，也是一件极其损耗心神的事情。

“唔，我摔倒了，要美少女的香吻才能爬起来……”

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话，困意很快便涌了上来，睡着之前，苏姝隐隐听到有轻盈悦耳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犹如安眠曲一般催人入眠。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独自一人站在萧瑟的街道间，周围尸横遍野。

然后，有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横空出现，向着自己逼近过来……

视野天旋地转，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有一位身穿黄袍的少年带着欣喜的神情，起身迎接自己。

然而，她的心情完全高兴不起来，转身就向大殿门口跑去……

尖利的叫声倏然在耳畔响起，被惊醒的苏姝猛然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便是抓起身边的潇湘剑横置于胸前。

确定自身的安危并没有受到威胁后，苏姝顺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只尾羽漂亮的鸟儿在树梢之间盘旋。而在这只鸟儿的背后，有一只面目仿若狸猫却又长着秃鹫翅膀的异兽，正追逐着前方的鸟儿，好几次都几乎扑中了目标，却只抓住了鸟儿的七彩羽翼，然后被后者挣脱开来。

“难道说，先前用歌声哄我入睡的就是你吗？”

苏姝自语了一句，便听鸟儿的鸣声越发悲切，那份哀求之意再是明显不过，她也不再迟疑，几个踏步跃上了枝头，用剑柄指着那头追逐鸟儿的异兽，摇了摇头道：“是人皆有怜惜弱小之心，既然这只小可爱向我求援了，我自然要回应它的期待才行。抱歉，你走吧……”

说话间，苏姝真气外放，用以震慑面前的异兽。

一阵凌冽的风儿从林间拂来，簌簌的飞叶在一人一兽身侧急速掠过。

这头面似狸猫的异兽，盯着躲在苏姝身后的鸟儿，发出了不甘心的低吼声。然后，趋利避害的本性终究是让它选择了撤离，只是几个扑腾之间，它便返身跳出了数百米，消失在深山密林之中。

苏姝见状，倒是略松了一口气。

制服这只异兽倒是简单，然而倘若战斗的动静引来其他更强大的凶兽，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苏姝转头去看刚才那只鸟儿，却见后者在身前盘旋了一会儿，发出了轻快的鸣声，显然在感激救命的恩情。紧接着，鸟儿又仿佛略有羞怯地停在了苏姝的肩膀上，用轻柔的羽毛去蹭苏姝的脸颊，表达着亲昵之意。

苏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家伙很聪明嘛，都懂得傍大腿了……话说你打算怎么感激我呢？”

鸟儿鸣声稍作停顿，随即便张开羽翼飞上了半空中，一边盘旋着一边发出轻快悦耳的歌声，音色有如玉笛般清澈空灵，旋律清新怡人，亦然有山野大泽之间独特的自然韵律，比坊间最为出色的乐师也毫不逊色。

歌声如慕如诉，在山林间悠然回响。

听着这只特异的鸟儿的歌声，苏姝的心灵也仿佛受到了洗涤，精神上的疲惫感缓解了不少。待到一曲作罢，她稍作沉吟，便笑着说道：“歌声虽然很好听，但是，想用这个来抵消救命之恩，可是不行的哦……”

说着，她的嘴角露出了调皮的笑意。

“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要不你就跟了我吧。”

“唔……如果可以幻化成可爱的小萝莉，就更好了！”

显然是因为苏姝提出了意料之外的要求，鸟儿的鸣声一下子变得慌乱了起来，娇小的身子躲到了不远处的树梢背后，一时变得静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鸟儿重新露出了身形，从树梢上飞了下来，在地面盘旋了一小阵子，依次衔起了数枚漂亮的七彩羽翼——都是先前被异兽追逐的时候从身上掉落的。

然后，它飞向了高空，在一道彩光闪耀过后，径直朝苏姝这边飞来。

待鸟儿飞到近前时，苏姝才留意到，它的嘴里衔着一个用七彩羽翼编织而成的漂亮手环。

“这是送给我的？”

鸟儿将七彩手环交到了苏姝的手里，却又发出了迫切的鸣声，拍打着翅膀上下跳跃了起来。

“我知道啦，这个手环是信物，你以后会来找我的……”

领悟到鸟儿要表达的意思，苏姝轻巧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来找我的话可是自投罗网，到时候你会反悔的哦……”

还不待苏姝说完，这只有着七彩羽毛的鸟儿，便张开翅膀向泽野山中央最高的那座山飞去，眨眼睛就消失在了云雾当中。

在这番一人一鸟的小插曲过后，苏姝的心情舒适了许多。

戴上灵鸟所赠的彩色手环，操作着潇湘剑腾空而起，然后女孩悠然一跃踩在了剑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往东北方向进发——

“雪莲城，那个混账老爹殷盛华，剑仙苏姝很快就要来收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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