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无光的屋子里,只有一枚红色星火在闪灭。
疲惫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仰着头,口中叼着烟,空气中一片烟雾缭绕,那玫星火就来自于烟雾深处。
“别抽烟。”
推开房门,抱着长耳兔子娃娃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说道。
男人微微瞥了一眼她,房间中的光流淌出来,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男人并不理会。
“别抽烟!”
向前一步,小女孩提高了声音。
这时,男人终于有机会看到小女孩那仿若冬夜寒星一般清冽幽冷的双瞳。
“在跟长辈说话之前,先加上尊称——”
男人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星火如同蚂蚁迅速地蚕食着烟身,在沙发上遗留下食物的灰烬,扫过小女孩微怒的神情,男人笑道:“你的父亲难道没教过你么?”
“我——”小女孩双眸如水,面色如冰,“没有父亲。”
……
……
虽然有些模糊。
但白少寒始终还是想着了第一次与她的小叔——白叶见面时候的情景。
不算愉快,但事后看到爷爷操起鸡毛掸子打得那个疲惫又讨人厌的男人满屋子乱跑,却也不算有多么气人了。
没那么生气了,但是,对那个男人的映像也的确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人总是这样的,对一个人的评价分数从一开始就稳定了,之后不过是在这个数值上上下浮动,除非巨大变化,否则很难有所突破。
“我不喜欢小叔你。”——这句话在上一次两人分离的时候,充满敌意的,少寒对白叶这么说的。
后者只是“哈哈”地笑了笑,笑容中尽是满不在乎的疲懒,随后便上了车。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实在是无可奈何、无从选择,她其实不愿意到这里、这个人身边来的。
但是怎么说呢,人与人是需要对比的。
白叶,她的小叔,那个懒散邋遢怕麻烦的男人,再差劲也强过那个男人——她的——所谓的——父亲。
即使她的父亲平时彬彬有礼、待人友善、性格温和还有着一份值得称赞的事业,比他的弟弟强多了——这些都是从她的爷爷那里听来的。
可是小女孩还是觉得相较起来,还是她的那个疲懒小叔要好得多——因为很多事情不是仅仅看这些就足够了,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出生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了。
那是印在血脉中的情绪。
咔。
推开房门。
簌簌——灰尘落下的声音不算轻柔。
“……”
小女孩默然地拂去了头发上的灰尘。
落在双瞳中的是仿佛杂货房一般的房间。
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几乎找不到落脚的位置,甚至连床上与柜台都不放过,上面也滚落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若不是有张床还真认不出这里居然可以住人。
嗒。
书包落在地上。
卷起袖子,秀气地皱着眉头。
小女孩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很不喜欢你。”
……
……
少寒并不喜欢自己。
对于这点,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通过今天的表现,叶未白大概也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
但——
“但这并不算是坏事。”叶未白这么想到,“或者——应该说是好事。”
拿起刚才在茶几的抽屉中找到的《圣经》,随手翻过一页。
“哈,还真是应景。”勾起笑容,他轻声念道:“【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圣经.马太福音》。
对于这句话的理解,言简意赅地总结可为: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追逐星空者离星空越来越近,而低头堕落者则永世不得翻身。
世人谓之——马太效应。
所谓应景是因为,大概这句话正好可以诠释叶未白将要对小女孩所做的一切吧。
先不解释具体的做法是如何,但这种方法必然是属于激进的那一种,可是叶未白并不认为自己有时间去做些什么温柔缓和、细水长流的计划了。
因为——【厄运】。
很淡并不浓郁的【厄运】味道——缠绕在少寒身上。
这是叶未白在看到少寒的第一眼,就嗅到的味道,那是与当初菲莉亚身上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只是不同的是——少寒身上那股【厄运】的浓厚程度不如菲莉亚身上,可是却在渐渐增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细不可查地缓缓上升。
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似无上限地攀升着,同时也预示着小女孩的命运在一点一点,向深渊滑落。
放任【某件事情】不管,迟早有一天会超越菲莉亚身上的【厄运】程度。
叶未白在菲莉亚的那个【世界】,是经历了多少次死亡才换来的【唯一解】?
那是无数的机缘巧合碰撞之下所产生的“生机一线”。
再来一次,他都不敢有说信心可以再次做出那个【唯一解】。
“所以,必须加快啊。”听着楼上从刚才就一直传来的搬运重物的声音,叶未白喃喃自语:“即使会有些痛,可是——人只能自救啊。”
……
……
浴室中。
望着热水器。
少寒在发呆。
强撑着又饿又累的不适,身上被寒雨的湿冷侵蚀着,一个人勉强整理好房间几乎虚脱累倒在地板上,已经是几乎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抿着唇,小女孩艰难地喘着气,她的双臂因为刚才过度使用现在已经快举不起来了。
天知道那些箱子里面装了多少东西、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重。
似乎都是些书、本子什么的,但对于小孩子,累计起来也是重的可怕呀。
可即使这么辛苦,但是她就是一声都没吭过,更别说开口叫楼下的叶未白帮忙了。
是独立么?是好强么?还是……什么未知的东西在作祟,现在尚且不得而知。
但毫无疑问,少寒的确是个性格别扭的、非常别扭的孩子。
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小女孩洁白而不着一缕的身体。
衣服都脱掉了,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会用浴室的这个热水器。
跟老家里面那种煤气燃的热水器完全不一样,没有按钮,只有一块显示屏,按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怎么弄,打开水阀,出来的都是冷水。
激在身上,让她本来就受寒的身体更加难受了。
最终尝试了好几回,就差没有一拳砸在显示屏上的少寒决定放弃了。
可是……身体这么脏,又是汗水、又是灰尘,又难受有难闻,难道不洗么?
或者说,就这么洗冷水也……没有关系吧?反正天气也不是特别冷,冲的快一些就好了吧?
可是……
赤脚站在地板上,小女孩心中做着天人交战。
而直到此时此刻,冥思苦想、冻得浑身发抖的小女孩依旧是始终没有想过开口喊一声——
“小叔,有事帮忙。”
见微知著,或许在她的词典中,从来没有“帮帮我”这个词语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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