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结束

“谁才是蝼蚁？我的神明大人。”

叶未白的话仿佛一枚火星，轻飘飘地落在“艾琳”的心湖上，却掀起了滔天的烈火巨浪，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的脸微微抽搐，神色看似平静，但那燃烧着紫色的双眼中一抹暴虐飞火流星般闪烁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这位神明大人的眼中有无数星辰明灭，有万千生灵化为灰烬又死而复生，有命运与因果的线断了又重连——在这一瞬间，她有了“不如干脆毁灭掉这个破烂世界吧”的冲动！

普通人并未意识到，但是那些真正用肉眼、用精神力在感应着这边一举一动的存在们，清晰而又直接地体会到了那一瞬间的生与死。

莫大的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大手揉虐过他们身体的每一寸，但在最后又倏然离去——随着双瞳中数据流地迅速下刷，她冷静下来，瞳眸中自己都未察觉的沸腾杀气熄灭消散，她发觉到了叶未白这番看似逻辑无懈可击计谋实则漏洞百出，她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微微舒了口气。

“真是。”

“差点被你骗了。”

“或许我无法杀你。”“艾琳”看着叶未白，声音渐渐有了温度，“但我可以让你杀我啊。”

没入叶未白眉心的手指头收了回来，却并未彻底离开他的肌肤，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从那根指头涌入他的体内，呼吸之间便夺走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的身体在“艾琳”的操控下，开始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在叶未白战栗的瞳眸中，他的手抬了起来，穿过浓雾般的紫色光晕，卡住了艾琳纤细白皙的脖颈。

“我也可以让我们同归于尽。”

“艾琳”说着，也伸出了手卡住了叶未白的脖子。

被紫色光芒侵染的天空下，【英雄王】与【魔王】就像是街头斗殴的男女般，互相掐着脖子。

而这一幕还随着魔法的作用，同步放给了全世界。

任谁都没想到，这个世界巅峰的两位存在——【英雄王】与【魔王】……同时也是【神明】与【人类巅峰】……最后展现给世界的战局画面竟然是互相掐着脖子，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甚至让人想笑。

但没人可以笑得出来，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全世界都寂静了。

人们在等着结局，在期待着结局，而这个结局或许在不久之前——上一轮的【循环】中——已经出现过了。

同归于尽——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人们在内心这般期望着，至少——至少要同归于尽啊。

——只要能杀死【魔王】，即使【英雄王】死了也是值得的，【牺牲】本就无可避免的啊，不是么？

“感觉到了么。”“艾琳”看着叶未白，优越感重拾心头，她说，“那渐渐变得浓稠压抑的【氛围】，是你想要守护的全【世界】正在祈祷着‘你赶紧去死’——你想用【氛围】压制我，殊不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氛围】也要屈服。”

她轻轻说着，嘴角微微上翘，弧度微妙，轻描淡写，不值一提，连神明大人自己都未意识到，但却确实存在——这还是【它】第一次露出笑容。

看到这抹笑容，叶未白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笑容和煦而又清澈，即使他此刻正满脸是血，但那舒展的眉头与发扬的眼角足以令人品尝到他此刻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

但【它】却呼吸一滞。

又是这幅笑容！她心中蓦然焦躁，明明已经稳操胜券了：她只要操控叶未白杀死自己，而自己也在那里一瞬间杀死他，这场早该结束的游戏就会彻底终结在这一幕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可笑的幻想。

他不可能不明白，那么，为什么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每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这个男人总会做出惊人的举措，让她狼狈不堪。

这次又是什么？

而此刻正在飞速计算的神明大人还未意识到，若是以往，她绝不会理会这些琐事，正确的做法就是干脆利落地扭断叶未白的脖子！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正在一点点改变。

这种改变在她遇到了叶未白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发酵了，只是在她从天而降，进入了艾琳的身体后，触发了什么早就埋藏好的机关，才终于直观地体现了出来。

她忍不住厉声问：“你在笑什么？”

“笑点很多。”叶未白咳着血说道，“首先，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守护【世界】，我连自己都守护不了，有什么【世界】好去守护的？”

“我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还以为神明大人的你能够明白。”叶未白虚弱地笑着，像是没感觉到被激怒的对方右手骤然用力，掐的他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原本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有趣】。”不知道是缺氧还是追忆，叶未白的双眸变得茫然，“但在把未来的我分离出来后，我与他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流……我才知道或许是为了【有趣】吧，但又不仅仅是这个。”

叶未白所说的，并不只是这个世界的事情，他所叙述的其实囊括了他之前经历的数个世界，甚至包括了“生前”世界的那几位少女……他一直以为驱使他去做这些事情——去拯救某些人，甚至是罔顾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将凛、蝶、菲莉亚……她们从黑色的沼泽中拖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他难免会遭受不幸与厄运，但他还是几乎义无反顾地去执行——是因为他觉得这很【有趣】。

实际上，他也一直以【有趣】为导向去采取所有行动。

有原则的人才不会迷路。

但是，在数天前与未来的自己交流后，他明白了，在他体内，在他灵魂深处，还有什么隐秘的、狡猾的、甚至是令人惴惴不安的东西在潜伏着，那才是真正微妙影响着他行为轨迹的东西。

【有趣】或许不过是那东西抛在外头给他看的假象罢了。

叶未白是真的很想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他也隐隐察觉到，他所经历的一切——为什么会被【厄运】选中，为什么会遇到“唯”，为什么要经历着无数世界的洗礼，都与那东西有关。

那东西啊！绝对不是用简单的“命运”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必然有什么更加刻意、甚至是人为亦或者“神为”的东西，被安放在了他的生命中。

可纵使他再怎么智慧过人，在缺少足够信息与计算能力的情况下，也无法探清迷雾背后的真相。

所以当他对【它】用失望的语气说出“连神明大人也不知道么，那真是太可惜了”的时候，他其实是非常认真的。

他不期待【它】真的能够探寻到真相，因为虽然贵为神明，但【它】也不过是被囚禁于这个【世界】的神明罢了。可他还是希望如果能够收获零星的证据也是很好的。

但是这份认真反而激怒了【它】。

“够了。”

【它】得语气骤然冰冷，她、【它】已经受够这一切了，【它】已经决定了，她要立刻、马上，结束这一切的闹剧。

【它】本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与这个人类玩弄这些琐碎之事。

早该结束了，早在一开始【它】发觉这一届【魔王】怪异之处的时候，【它】就应该直接痛下杀手，结束这一轮【循环】才对的！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但还好，【它】想，还来得及。

“不。”然后【它】眼前的金发少年却摇了摇头，“太迟了。”

愕然，【它】听到了浑身发寒的话。

他说，“你会死的。”

他在这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它】死的样子，如此笃定。

“什——”

“还没意识到么。”叶未白脸上露出笑容，“你已经彻底住进监狱了啊，你已经出不去了。”

一怔，“艾琳”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情绪，那是恐惧。

她收回了双手，然后手掌微微颤抖着，轻轻打了个响指。

嗡——！

刺耳的声音骤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横扫过浩瀚天空、无垠大地！

仿佛在“艾琳”体内有无数条锁链，那些锁链死死锁住了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此刻正在疯狂挣扎，那庞大到整个世界都可以听到的刺耳声音，就是那东西正在与万千锁链疯狂摩擦着！

而那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它】！

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

这个身体本是艾琳的，【它】只是魂入少女的体内，占据了“艾琳”的身体，操控她的一举一动。

【它】本是想走就能走，想留就能留才对的。这样【它】才能够在杀死了叶未白也杀死了自己的那一刹那，从容脱身，返回第【Z】世界层。

可她刚才稍微尝试了一下，却发现——出不去了！

她无法离开艾琳的身体了！

“怎么会这样？！”【它】脸上挂起慌乱的神情。

“是什么，什么东西困住了我？！”精神力在艾琳体内渗透，流淌过每一滴鲜血与每一片肌肉，但【它】却一无所获，【它】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困住我？不——不可能！”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困住你。”叶未白说道，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它】重重一拳打在了腹部，“哇”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说！”【它】的拳头抵在叶未白心口处，“不然我就杀死你。”

“我的神明大人啊，你又忘了么。”叶未白咳着血，还在笑，“你不能杀死我的啊。”

【它】握紧了拳头，浑身开始颤抖。

“但是，放心吧。”叶未白的语气骤然温柔下来，看着那双瞳紫色火焰不停炸裂的紫发少女，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的小女孩，如此轻柔，“我会告诉你的。”

“能困住你的，当然是只有你自己。”他说道，“神明大人当然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出别人的身体，可是——人类不可以。”

“什——”【它】已经猜出了原因，但是【它】还是不愿意相信。

于是叶未白帮她说了出来，“因为你变成人类了。”

轰——！

巨大的力量从那小小的拳头中爆发出来，贯穿了叶未白的五脏六腑，撼动了整片天空，细碎的天空碎片四处乱飞！

这股力量是如此恐怖，以至于一直被死死粘在世界结界上的叶未白吐着血，反而落了下来。

“你说什么！！”她闪电般伸出手死死卡住了叶未白的脖子，让他悬挂在半空中。

“拴住你的。”剧痛让叶未白五官都狰狞了，但他的语气却似乎并没有怨恨，还是如此轻缓，“是人类的七情六欲啊。”

“那是——”叶未白的眼神开始回溯时光长河，不，或许那河流并不长。

不过就是几天前，但这期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事情，让叶未白以为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

……

……

<【英雄王】……也是可以学的么？>

<自无不可。你想学么，艾琳？>

<我——想学！>

<这就是今天的第一课啊，就是我教给你的东西……【狂妄之心】。>

……

<艾琳，如何？>

<什、什么？>

<遇到了【同伴】，【开心】么？>

<嗯……嗯！开心！>

……

<伤心么？艾琳……唯一的亲人死去了。>

<白，白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再更加、更加强大的话！就不会，他就不会死了！>

<记住吧，这就是——【悲伤】啊。>

……

<品尝到了么？>

<白师……这是……>

<这是【希望】啊。>

……

<这是——【绝望】。>

……

<这是——【恐惧】。>

……

<这是——>

<够了。白师，够了。>

<……>

<不明白——白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学这些东西。>

<……>

<为什么——我不得不经历这些，搞不懂，我完全搞不懂啊！>

<因为——

是人，就会经历这些啊，我亲爱的艾琳。>

……

……

狂妄也好，愉悦也好，悲伤也好，希望也好，绝望也好，恐惧也好——这些，全部都是人活着就必然会经历的感情。

“胡说！”她右手用力，叶未白顿时呼吸困难起来，她厉声道，“区区这些，只要是人就会有，怎会偏偏就这次就——”

在进入艾琳体内之前，她不可能不作预测，人类的七情六欲怎么可能会侵染得了她？！

“因为——”一顿，叶未白的神色莫名黯然。

他知道，他一旦说出这句话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从故事一开始，他就在推动着剧情走向不可知的结局，但随着星辰变化、日落月升、进程加快，这结局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可他反而不敢落子了。

在隐约猜测到真相后，叶未白的脸上看似平静，但他在做每一个决定、在采取每一个行动的时候，其实都是经历了无数次内心的拷问。

“你也在听吧？”叶未白忽然开口。

“什——？”

“艾琳。”叶未白缓缓说道，“你也在听吧？”

“什么？”“艾琳”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但人类的七情六欲却干扰了她计算的能力，她只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可能去破这个局，而现在——只有眼前这个可恶的人类才知道真相。

“那就听好吧，艾琳。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叶未白轻声道，就像是每一次与艾琳交谈那般的语气与神态，“其实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只是一句话罢了——一句我真正想说的话——”

少年微笑，“已经够了，做人很辛苦的，所以——”

随着叶未白每一字的吐出，“艾琳”心中的焦躁就加重一分，最后渐渐凝结成一团荆棘卡在了她的喉咙处，她不得不运用生锈了一般的计算能力去疯狂运算，终于，她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更像是直接看到了什么令她无比悚然的画面，她的瞳孔骤然缩小，那一点星芒挤满了恐惧——

“不——！！！”她凄声尖叫，如同杜鹃夜啼！

但是已经太迟了，叶未白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别勉强自己做人了吧，艾琳。”

……

……

艾琳一直都在看着。

在那木屋中，听到叶未白说“你成为【魔王】了”，她就被蓦然涌入体内的力量所侵占了全身，变成了——【魔王】。

之后的一切，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听到、甚至是……感觉到。

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不由她自己控制。

她看着自己与自己最敬爱的白师厮杀，然后被他用剑刺穿了心口，濒死的剧痛中，她想，或许这也是好的结局吧，虽然她终究没有成为【英雄王】，但至少是为拯救世界出了一份力，总算是帮助了白师，总算是……没有让人失望。

只是一想到就这么死去，以后再也见不到白师了，艾琳就难免心中针扎一般的痛。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让艾琳彻底茫然了。

一股比那【魔王】之力更加恐怖的力量涌入她体内并一瞬间夺过了操纵权。

身处其中的她可以清晰感觉到，她变得无比强大，比【魔王】还要强大无数倍，比白师也要……强大无数倍。

她轻而易举就打得白师遍体鳞伤，轻而易举就可以杀死白师。

但艾琳却只想立刻就自杀！如果自杀可以阻止自己的举动的话，她想立刻就去死！

但是她只能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看着白师被打得口吐鲜血，被打飞到了天上，被她一拳钉死在了世界结界上，被她卡住了脖子。

她闭不上眼、捂不住耳朵、停止不了拳头传来的拳拳到肉的触感。

她想要放声尖叫，想要嘶声痛哭——这一切都做不到。

她感觉到五感内一片灰冥，只有鲜血的颜色与骨头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澈，以至于她就快要崩溃了。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白师在喊她的名字。

“艾琳。”

——白师……？

“已经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做人很辛苦的。”

——是……做人真的很辛苦。

“不要勉强了。所以——”

——所以……？

“别勉强自己做人了吧，艾琳。”

——什……么？

——别勉强做人了。

她茫然地咀嚼了一遍叶未白的话，然后下一刻，她呆住了。

轰——！

无数过往的画面仿佛星辰日月般骤然从迷雾中被点亮，所有的光芒，或黯淡、或耀眼、或缠绵、或闪烁，全部都融汇到了一起，那是她“儿时”的记忆，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她“看到”了山川与大河，“看到”了日月与星辰，“看到”了自己仿佛飞火流星在天空飞过，又似乎在粘稠的红色海洋中倏然穿梭，却没有沾上一滴海水。

那些画面是如此怪异，根本不该是她一个小女孩会经历的场景，但她那时候却似乎比现在还要平静，冷静，甚至是毫无情绪。

画面一张一张闪过，她看过了无数的大起大落，无数的死亡与复生，无数的希望与绝望，无数的恐惧与绝望，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

画面的传递并非无序的，首先是从一场漆黑的大雨开始，她从大雨中获取了意思，随后时间倒流，她眼前一幕幕仿若时光倒流，她看到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往前的记忆。

而她原本茫然不定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

艾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脑海中响起了琉璃的话——“我们是一样的。”

是啊，我们是一样的，艾琳说。

最终，黑暗迷雾中的最后一颗星辰冉冉升起，那颗星辰格外古老，那是从记忆最深处的深渊中打捞而出的死星，在此时终于该爆发光芒了。

“不，等等。”艾琳却用手挡住了那光芒，哀求道，“再让我看一眼。”

死星似有意识，暂缓了光芒的爆发。

金发的少女看向了身体外面的白师。

恰在此时，叶未白也嘴角微微抿起，勾勒出一抹浅淡而又清澈的笑容。

艾琳也笑了起来，笑靥灿烂如夏花，又寂寥如烟火。

两人“对视”而笑。

“谢谢你，白师。”想象着自己的手抚摸着叶未白的脸颊，艾琳无声地说道。

“无论如何，是你真的太好了。”

说罢，艾琳毅然决然看向了最后一幅画。

嗡——

画面的涟漪荡漾开来，将艾琳融入其中。

在这一刻，她仿佛真的融入了画面中。

她的视野中首先是一片冰冷与漆黑，然后耳中传来沉闷却又熟悉的声音。那是记忆中父亲的声音。

随后伴随清脆而又悦耳的鸣叫声，光芒一点点流淌入艾琳眼中。

艾琳“抬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始终面容模糊的高大男人，在此刻终于也渐渐深刻起来。

记忆中的男人啊，英姿勃发、金瞳熠熠，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光明与希望。

与数十年后那位双瞳浑浊、苍老腐朽的老约翰截然不同。

可虽然截然不同，却——

“果然是你啊，一直就守护在我身边的人啊。”艾琳伸出手想要去拥抱自己早就死去的父亲，同时也是其实一直隐姓埋名陪伴在自己身侧的老男人——老约翰。

而她的耳侧也响起了她父亲充满喜悦的声音——

“好。好一把神剑，既然你是与我儿子艾伦一同诞生的。那就叫你——

【艾琳】吧。”

“感谢您的赐名，我的剑主。”

画面中与现实中，艾琳同时低声说到。

……

……

“怎么可能！！！”

“艾琳”惊慌失色地松开了卡住叶未白脖子的手，就仿佛是碰到了什么极为尖锐的东西。

她此刻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不仅是人类的七情六欲渐渐吞没了她的神格，更是因为她难以置信这个局居然已经布置了十六年了！？

“艾琳居然是那个该死的男人的剑？！不，不可能，我明明一直盯着他的！”

终于得以喘口气的叶未白先是好整以暇地梳理了自己的仪容，随后看向艾琳，脸上露出莫名悲伤的表情，“不，你忘了十六年前那场连下三天三夜的黑色大雨么？那是【英雄王】与他的妻子——【魔王】之间的同归于尽所带来的世界伤痕。”

“不可能！仅凭他们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挡住我的视线！”

“是啊。所以这场局不是十六年，而是数千年啊。”叶未白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又苍老，“从千年前开始，你所不在意的‘棋子’就在暗中反抗了啊。他们每一位都在决战之前把自己的力量暗中存了下来，交给了下一届的英雄王，然后从容赴死。那场大雨——就是他们的力量啊，虽然也仅仅只能够挡住你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艾琳”的瞳眸渐渐缩小，随后开始战栗，然后是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叶未白冷眼旁观，淡淡道，“开始了。”

最后的审判时刻来临了，那被叶未白安置在艾琳体内的东西，那些恐惧、喜悦、绝望、悲伤、狂妄……随着艾琳的觉醒，她主动磨灭了人性，也一一真正苏醒过来，正如同病毒一般吞噬着【它】的神格。

“不。”

砰！

她右手骤然爆炸，代表着神力的紫色火焰消散不见。那是人类的七情六欲正在消磨她的计算力，当计算力下降的同时，她作为无情无欲的神的力量也会消散。

她已经不再拥有作为神的资格。

“不不。”

话音未落，她的左手与双腿的紫色火焰也在爆炸中湮灭。她的实力正在直线下降。

“不不不！我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可是神，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艾琳”怒吼着，狂风在她周身爆发，她炮弹般砸向了天空！

即使力量下降大半，但即使半神也拥有着足以灭世的力量，她势如破竹地冲破了【X】与【Y】世界层，到达了【Y】世界，并继续向上冲击！

“我不会死的！只要回到【Z】世界层！等我从这个该死的剑中脱离出来，我就要回来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找出来，还有你们的亲人，你们在乎的任何东西——我都要，一个一个杀死！！！”

然而她看到了有什么东西正挡在她面前。

那是叶未白。

“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

“艾琳”满脸狰狞，一脸暴虐，任谁她都可以原谅，但只有这个人——她绝对不会原谅！

“何其狂妄！你以为现在就是我的对手了么？！如果不是不想耽误时间，我随手就可以碾死你啊！”

“现在居然还敢挡在我面前，真是找死啊啊啊！！！”

“啊，废话真多。”

轻声说着。叶未白立在半空中，他金色的长发与白金色的衣袂同时飘舞着，翻飞碎发下，他眼帘半垂，遮住了金色的双瞳，他此刻竟然是双手背在身后！

“来吧。我等着你来杀我。”

姿态是如此熟悉的轻松，一如与艾琳的教学日常。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喉咙中爆发出来的声音如同滚雷，“艾琳”被彻彻底底激怒了，她脑海中怒火熊熊燃烧，她决定就这么冲过去，把这个狂妄自大的人类撞成齑粉！！

然而下一瞬间，一道黑色的残影在视野中无限放大。

曾经关注过艾琳与叶未白日常的【它】自然知道那是一把教学用的戒尺。

一把黑色的戒尺。

而叶未白敲过来的时候，也就像无数次敲击艾琳头顶那样，不疾不徐，轻松写意。

但是——为什么就是躲不掉？艾琳躲不掉，为什么连我也躲不掉？区区一把戒尺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强。”

【它】呆滞的声音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收剑入鞘声戛然而止。

“因为它本就不是一把戒尺。”看着手中剑鞘合一的长剑，叶未白轻声说，“而是一把剑鞘。”

一把剑躲不过自己的剑鞘，难道不是常识么？

艾琳将【它】囚禁入体内，而叶未白将艾琳归入了剑鞘中。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就很明确了么？

只要毁掉这把剑，这一切的纷纷扰扰就都可以结束了。

无数的【循环】，无数的厮杀，无数的【牺牲】与【拯救】，无数的【英雄王】与【魔王】——全部的全部都可以在这里画上句号。

但叶未白并未这么做，他温柔地抚摸着长剑，然后别在了腰间，接着他郑重其事地踏步走向了【Y】与【Z】的结界。

仿佛踩入水中般，他轻松地穿过了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越过的世界屏障。

来到了【Z】世界层。

【Z】世界层看起来就像是【Y】与【Z】世界层的融合物，天空与大地交融，海洋与山川互相吞没，光怪陆离，多姿多彩。

可这些神奇瑰丽的景象却不能让叶未白停下脚步，他还在往上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了【Z】世界层的天空尽头。

然后他向前迈步。

来到了——

一座荒岛。

水岸，沙滩，茂密森林，江风拂过，沙粒飞舞，树影摇曳，天上的夕阳洒下的阳光不温不凉，刚刚好。

他踩着水，上了岸，进入了密林中。

沿着有人走过的小径，拨开树枝，拂去那落下来的叶子，走到了一间小木屋前。

那木屋竟然跟【魔女之林】中魔王巢穴的那间小木屋一模一样。

叶未白眼神中却并没有诧异。

他只是踩着光斑，拾级而上，轻轻敲门。

“有人。”

清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叶未白并不陌生。

但叶未白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推开了门。

然后一位拥有苍灰色头发、星空般死寂双眸的少女映入了他眼帘。

少女十分美丽动人，只是那双瞳眸中半点温度也没有，了无生机、毫无希望，仿佛死掉的星辰。

少女一袭白裙，坐在椅子上，双手正捧着一枚泪滴状的钻石。

看到偏僻荒岛上出现的陌生人，少女却没有半点愕然，她十分熟稔地打了招呼。

“是你呀。”

说话时，她手中泪滴钻石正有灰色的粒子旋转飞舞，随风洒进叶未白体内，他身上的金色光芒也被这灰色粒子轻而易举地洗去，露出了他原本的黑色碎发与黑白分明的双眸。

“神明大人？”少女歪了歪头。

叶未白摇头。

“魔王？”少女又问。

叶未白点头。

“我叫星屑。”少女说，“是第二届【英雄王】。”

少女说她叫星屑，竟然与那位拥有着“消失厄运”的小女孩一样的名字，仔细看去，竟然连外貌的是如此雷同，不如说，那位小女孩简直就是眼前这位少女小了几岁的模样。

“你好，星屑。”叶未白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你好，魔王。”少女微微一顿，露出毫无温度的表情，说道，“谢谢你不远万里来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

“不。”少女站起身来，“我知道的，跨越了空间、又跨越了时间，一定非常非常辛苦。这么辛苦，所以啊——请——务必——杀死我啊。”

叶未白微微沉默，随后道，“如你所愿。我很强的，在杀死你这方面，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强。”

“那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死掉了啊。”

少女终于绽放了笑容，那是多么瑰丽的笑容，明明是如此美丽，但却充斥着厄运般的灰冥色，如此冲突的元素反而让那笑容更加光彩夺目。

而与此同时，一起绽放的，还有她眼角的泪水。

那是一枚充斥着绝望的诚挚泪水。

……

……

《世界起源》——

他看着船上的少女下了船，上了岸，只踉跄走了几步，就瘫倒在了沙滩上。

他在顾不上什么，立刻冲了出去。

“啊，啊啊。”

抱起少女，想说什么，但离开故乡后他已有十几年未曾与人交流，早就忘了如何说话。

他自嘲地笑了笑。

忽然他的眼神凝固了，他看到了少女胸前的挂坠，那是一枚星月，月亮那里缺了一个角。

这个挂坠——这是？！

他心动神摇，拾起了挂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心口一凉。

那是利刃刺入心脏的感觉。

噗嗤——

这是利刃拔出心脏的声音。

鲜血洒了少女一脸，她满脸恐惧却又勇敢与愤怒，“把我的父亲还回来！该死的【魔王】——为我的【父亲】偿命！！！”

啊……是这样，是这样啊……

原来我已经被【魔王】杀死了么？被我自己幻想出来的【魔王】杀死了么？

然后我自己变成了【魔王】么？

也好，也好啊。

鲜血大股大股向外溢出，生机渐渐消散，眼神迷离间少女那苍灰色头发染着血的脸庞落在他瞳底，他脑海中冒出来的话却是——

我家女儿长得真是好看。好想摸摸她的头发呀。

……

……

《末日起源》——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明。”

泣血的少女跪在地上，捧着那玫从天而降的泪滴状钻石，钻石中灰色粒子起起伏伏。

“神明大人请聆听我的愿望。”

“我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或者——至少——毁掉我。”

……

……

“如你所愿。”

……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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