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回溯

人是靠想象力为生的物种。

所谓心想事不成，是人类的进步动力之一。

小琳，这位【英雄王】世界的【神】，并不是人，所以它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知道叶未白到底是在做什么实验。

他是在试验，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按理来说，那个主角必然是叶小白才对了，因为无数的镜片中绝大多数放映着的画面都是叶小白。叶未白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叫什么，但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身处这里了。

前一刻，他还在一片漆黑的【虚空隧道】中疾行，试图在死掉之前，冲回小灰和唯所在的那个【世界】。但是他依靠【魔王】残存的能力很快就计算出来了，他来不及了。

在【英雄王】的世界中，为了获得此时此刻的无敌之身，他把所有的伤害都转嫁到了未来的那个自己身上，所以他才能尽可能减免那时候的【神】——小琳，所带来的巨大伤害。

但是有借有还，脱离【英雄王】的世界，他不再扮演【魔王】，那恐怖绝伦的力量也就飞快减退，未来的死神便闻讯而来。在切身体会到死亡威胁的那一刹那，叶未白的心中却没来由得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和一种久逢故知的放松。

他太累了。

历经多个【世界】的厄运与死亡，疲乏感不停地产生，又被他按回心底，扭曲、纠缠、发酵，终于在他最脆弱的一刻，彻底爆发出来。一个念头从深埋心底十万八千米的深渊中浮现出来。

——“啊，好累。死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就在这个想法和放弃的念头出现的一刹那，世界定格了。

有灰色的粒子，从他指尖蔓延出来，如蛇、如藤蔓，轻轻摇曳，舒展腰姿，以一种亲密的姿态，顺着叶未白的手臂缠绕攀爬，最后亲昵地贴在他的脸上，缓缓摩擦。

已经濒临死亡的叶未白自己未能察觉，被封印在长剑中的小琳却是毛骨悚然，在第一时刻感觉到了——那是比什么魔王、英雄王、循环、氛围、他人的眼光、嫉妒、善变、憎恨……甚至它自己都还要扭曲与邪恶无数倍的物质。

而让小琳感觉到怪异的是，她竟然真的从那纯粹邪恶的物质身上感觉到了——那玩意儿对叶未白有着无法掩饰的眷恋，仿佛是时隔多年的恋人终于重逢的缠绵，又好似离家多年的女儿返乡与自己爸爸的甜腻。

而就在察觉到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一种被那灰色粒子漠然看了一眼的感觉，巨大的、未知的恐惧，笼罩她全身，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她已经和叶未白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包括她怎么和叶未白降临这个【世界】的，以及那灰色物质的事情，她也忘得彻彻底底。

只留下灵魂深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畏惧，所以才会对叶未白充满憎恶，但却又畏手畏脚。

因此，叶未白与小琳，都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但不妨碍他第一时间明白了自己的祈求成真了，他确实地记得自己在彻底失去意识，说出了那句——

“帮我活下来。活到——见到那个可以逆转死亡因果的——神明大人那里！”

这句话大概是真的实现了，因为他身上那不停蔓延的伤口居然停止了，就连魔王力量的消退速度也被放缓了。

虽然他还是很凄惨的，但至少活了下来。

只要还活着，终归是有方法的。

在这一片白色的世界，五颜六色的镜片在虚空漂浮，镜片里有无数的画面。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大概身处【世界】监控台的地方，因此他仔仔细细地看了这些镜片中播放的剧情。虽然看到高中时候的自己，叶未白略微吃了一惊，眼神中闪过一抹被小琳察觉到的复杂，但他很快就掩盖了心中的莫名情绪。

他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某位神明大人，听到了我的请求，为我打造了这个世界。你到时好歹留些线索啊。”

“什么线索？”

当时，叶未白一边清理着自己身上凝固的血迹，一边说道，“下一步的线索。”

“就这样保持下来，我们不就活下来了么。”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活不久了。”叶未白诧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黑鞘长剑，“虽然缓慢，我体内的魔王力量还是仍然在消失，我好歹也是受了重伤，靠着魔王力量苟活。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掉的。”

他一边说着自己就要死掉的悲剧，脸上却是仿佛在说着别人事情一样的风轻云淡，这幅态度还有言语之间暧昧的轻蔑，让小琳气结。

“那你就赶紧给我去死啊！总之我活着就好了。”她咒骂。

叶未白顿时笑了，“说到底这是某位神明大人的伟力，你怎么知道我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崩盘。你好好想想那些【虚空扭曲者】，你可不愿意再次面对它们吧。”

“唔——”小琳打了个冷战。

“而且呀，更重要的是——”叶未白脸上又露出暧昧的笑容，“会寂寞的吧？我不在的话，就剩下你一个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整天看着这些无声电视，一定会寂寞的哦。你离不开我的啦，小琳。”

“我说了——我不叫小琳！！我是可是神！！！”她愤怒地说道，“你赶紧、立刻、现在、马上就去死！！！”

“好啦，好啦。又说这种话了。地方神也算是神么？小琳不是很好听么？取了我的大弟子——艾琳的一个字。”叶未白浅笑着摇摇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样子，“与其在那里跟我闹别扭。不如来帮我看看这个【世界】，还有这些碎片。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再不乐意，事关生死，小琳还是要咽下怨气。两人仔细地观察了每一个镜片，得到几个结论。

“就镜片本身而言，锋利到难以想象。”叶未白看着自己掌心又多出来的一道新鲜伤口，魔王之力正在缓缓修复它。

“有什么好奇怪的么？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所谓世界的碎片的话，你能用手碰还没被炸成肉末已经算你好运了。”小琳不怀好意地说。她倒是很期待看到叶未白惨叫的样子。

“说是如此。但这本身也能证明一些事情。这个【世界】或许不是专门为我设置的，要不然就是这位神明大人不是单纯想要帮助我活下来这么简单。不然何必设置这些其实无关痛痒的障碍呢？哈，我在这里说着这些大言不惭的话，说不定那位神明大人正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呢？”

笑了笑，他继续说，“抛开这个不谈。有意思的是这些镜片中的剧情——如果从书本上获取的名字没错的话——叶小白、沐小唯，这两个人的故事——为什么没有大学时期的？”

“为什么只有高中的，以及，毕业工作多年后重逢那一年的剧情？”

“——还有这种投喂毒药的结局。”

“这些信息都是模糊信息，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叶未白看向这些镜子，“这一枚是唯一的正在运行的【世界线】，其他都是已经被放弃的【世界线】。”

小琳愕然：“你怎么知道——”

叶未白一副看待白痴的样子，“上面不是写着么？——【当前世界线】。”

正如他所言，那一枚镜子上的左上角正有浅绿色的字写着“当前世界线”。

“喔。消失了。是这个世界线被放弃了么？为什么呢？这个设定，真的很Game呀。”

镜中的世界仍在推进——画面中，叶小白正在与沐小唯谈笑，很可惜听不到声音，叶未白也不懂唇语，但氛围中确实是感觉到了丝丝恋爱气息。

一切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却被放弃了。

镜面左上角的那行字消失了，大概是出现在其他的镜面上了。

“唯……小唯……”

盯着画面中那位微卷短发的阳光少女，叶未白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叫唯呢？

他视线偏移，另一个画面中，某位长腿美少女正在搂着自家弟弟、不顾他的抗拒，大笑着。

“叶小箜……又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呢？”叶未白莫名觉得叶小箜有些熟悉，“姐姐么？如果是按照我的记忆来塑造的世界，我在现实世界可没有这样一位‘姐姐’啊。”

他忽然开口，“小琳。你知道这些出场角色中最奇怪的是谁么？”

“赵明明？”

“不，不是她，目前看来，虽然她总是神隐然后又出现，但是我们毕竟不是连续地观看剧情，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并不能证明她的诡异，最关键的是，她的动机其实非常符合设定——默默地推动着剧情在发展。”

“那是谁？”

“应该是——”那个名字还未出口，叶未白就被小琳打断了。

“魔王——你来看这一块，在你右后方第三块。”

叶未白扭头，瞳孔骤缩，看到异常怪异的一幕。

“这——？”

他看到一个赵明明把另一个赵明明从楼顶推了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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