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窒息

我加入“梦蝶”她们时，已经是秋深时节了。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经济上也是独立的。

梦蝶是她的笔名，我们相互之间都是以各自的笔名称呼对方。

我们是一个专门写小说的团队，再具体一点是网络文学，再细一点，则是轻小说。

在这个时代，少数人写轻小说就是暴利，然而人们买他们的小说却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小说有多好看，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轻小说便宛如金融商品一样，每本天价卖出，每隔一个月市场价便会翻倍，买的人以更高价卖出，被卖的人等小说升值后再以更高价卖出，至于轻小说本身的质量如何，没有人会在意。只要能赚钱就行了，能赚钱的轻小说，才是好的轻小说，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评定标准。

虽说是团队，但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其实仅局限于合租一间公寓，相互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小说也是各写各的，除非了相互必要的收藏、点赞、评价以外，我们便没有其它的交流了。

直到有一天，这间公寓里来了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我想成为这个公寓的新成员。”

自称笔名为“观察者”的男人如此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我曾说过他既陌生又熟悉，这仅局限于我个人，梦蝶她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这个男人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我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总是爱保持沉默，所以即便发现了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我也只是当作一种巧合，一种错觉，一种没必要深究的事情。

“观察者”很快便住进来了，因为他很有钱，能够极大地分摊我们房租、水电等费用，而且这个男人平时也跟我一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没有别的出格行为，只不过他住进来以后，并没有像我们一样开始写小说，也没有干别的事情，整天看上去无所事事的样子，眼睛里时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正如他的笔名一样，他住进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观察我们。

观察我们这些创作者。

这间公寓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个创作者，都是女性。

一个叫梦蝶，二十六岁，平时是个温柔的大姐姐，有着希望能写出改变文学业界小说的理想，但却是我们之中创作成绩最差的。

另一个叫小墨，十九岁，是个嘴上说着只是想要写自己想写的女孩，但实际上每天夜里都会翻动那寥寥无几的评论条，只要有一个陌生人的好评，她就会兴奋不已。虽然我们大家都猜测，那只不过是网站的智能机器人罢了，不过谁都没有点破这件事实。

顺便一提，小墨有个男朋友，网名叫“一等宅男”，我们都称呼他为阿宅，虽然只是个在自家生意店铺内打杂的小伙子，手头里可支配的资金并不多，但为了小墨，他总是第一个给小墨的新书写书评，第一个打赏给钱，第一个订阅，无怨无悔，总是排在小墨粉丝榜的第一，至今都无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而排在他下面的人，则基本上都是公寓里的人。

小墨的书到底有没有人看呢？这是没人敢追究下去的事实，因为阿宅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小墨的人的。

最后一个是星奈，十六岁，元气满满的少女，经常会以cosplay当今流行轻小说角色来直播，并以此宣传她自己的轻小说，所以她的创作成绩总是让公寓里的其他人仰慕的。

至于星奈的小说到底好不好看，没人在意，看她直播的人也许只是把她的小说当作另一种打赏方式。

最后的最后就是我了，我虽然是这里唯一的男性，但却跟这些女人没有多少交集，只有梦蝶还算是熟悉。

我现在是个不知道该写什么的人，梦想的破灭令我失去了方向，所以每次都是随笔，每天随心所欲地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写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我也从未要求过公寓里的人与我一起相互收藏、相互点赞、相互评价，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只是匆匆收藏、点赞，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而只看个开头便开始书评也是极为富有效率的做法，时至今日，我们的书评摆出来都能够观察一点——大体都是一样的。

虚假和谎言，是少数能令我产生剧烈心情波动的事物。我十分厌恶它们，但我也知道，如果不如这么做，便会被大众给排挤，会被公寓里的人给另眼相看，我只能服从，默默地与世人同流合污，做着麻木且自欺欺人的事情。

这时的“我”，还没有可以为了艺术而自我牺牲的觉悟，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刻，只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迷茫地在这毫无规则的世界里摸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前进。

观察者来了以后，并未对公寓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依旧各过各个的，虽同住屋檐下，却是心在各方人。

但观察者住进来不久，却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这一天，星奈突然偷偷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夜里去她房间，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协商。

这种令男人浮想联翩的场景，对于我而言则是日常崩坏的开始。

我如约来到了星奈的房间，果不其然，这里到处都是可爱的玩偶，墙壁被刷的粉白，搭配星奈的cosply，外加镜头的美颜，确实能够吸引无数男人为其疯狂，也难怪星奈的小说成绩总是比我们好，但这也为她吸引来了变数。

闻着那股少女房间特有的芳香，我有些局促地走了进去，房门被她亲自关好，我们面对面地坐着，最后是由她率先说话。

“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吗？”星奈眨了眨眼睛。

我低着头，答道：“不知道。”

“你进来时，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啊？”

我有些无奈道：“说没有，你肯定不信，所以我的答案只能是有了。”

“哈哈哈……”她干笑了两声，望着我那张终年不变的面瘫脸，觉得气氛有些既尴尬又无趣，“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说正题吧，我并不是那种很会跟别人打交道的人。”我正色道，“说实在的，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你什么。”

“好吧。”星奈神色有些暗淡道，“有人看上我了。”

“谁？”

“一个有钱人。他想要我陪他。”

就算再怎么榆木脑袋，也能够听出这其中暗示，更何况直播什么的，好像经常会发生这种男女肉体交易。

“所以呢？”我问道。

星奈有些无奈道：“我不想陪他，但他又是我的金主，而且，他与轻小说协会的人有关系，能帮我牵桥搭线，让我的小说变得更受欢迎。”

“哦……”我嗯了一声。

星奈甩了甩头发，撅嘴道：“所以我现在很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能答应人家，也不能拒绝对方，万一惹恼他，我的创作之旅说不定就要在此终结了。”

“……”

这种事情，果然不是我能够解决的啊。我只能保持沉默。

“你能帮我吗？石头？”

我的笔名叫做会思考的石头。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干脆地回答道。

“啊啊，这该怎么办呢？明天就必须见他了啊。”星奈有些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那我先走了。”同样不知道说什么的我，只能选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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