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大人,早安。”
当任桓之睁开朦胧睡眼的第一刻,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秀气非凡的脸蛋。
任少主本人犹在半睡半醒之间,眼睛迷迷糊糊,想发出声音嗓子觉得些许嘶哑。但是一抬头瞥见近在咫尺的面庞后,陡然间有了精神。
————此刻视野中映照出的并非他人,恰恰就是让自己持有最为复杂感情的妹妹。
可能是在床边趴了太久的缘故,任百合一边的发髻已经散了半边,半副秀发飞瀑般坠了下来。床头边晕黄的灯光映在了发丝上,一如最上品的绸缎般闪亮。
女孩的俏靥被秀发半遮着,明明还是带点稚气未脱的瓜子小脸,此刻却平添了几分妩媚。
红润的小嘴微张,小巧的鼻梁挺直,双眉弯弯如皎月,眼廓则略略有些下凹。五官深刻明晰的相貌非常符合当下的审美观念,走在大街上不知会惹来多少憧憬的目光。
微微抬起身子,任百合拨动手指将遮住脸颊的头发撩去,在此过程中却又不乏几缕发丝重新垂挂到自己的唇角边。
明明只是初中生的年纪,妹妹却散发出同年龄不符的令人惊艳赞叹的气质。
娇小的身段被类似礼服的纯黑色长裙包裹住,头上还带着有些闪闪发亮的发箍,就好像真正的公主那样。
单单是起身轻轻颔首淡笑、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散发出强烈又充满冲击感的优雅的气场。
既清纯又动人,既娇艳又含蓄......不禁令人联想到即将绽放、但此刻仍含苞婉转的花束。
宛若一朵黑色的水莲————虽然妹妹的名字里带有百合,但任桓之觉得这样的评价反而更加贴切、适合对方的形象。
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从很近的地方飘来,这让任桓之仍旧混沌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
只见他掀开被子,挪动身子将后背靠在床头。双眼略显无神的盯着病房天花板的某个位置看了半天后,才缓缓转过头,用嘶哑的声线开口:“......是百合吗?”
“是的,百合就在这里。”
女孩首先将双手叠放在小腹的位置,在病床旁端正地坐直了身子,然后才淡然地一笑。
“兄长大人比往常起床时还要迷糊呢?是因为今天提前醒了快小半个时辰吗?”
女孩自言自语完,便将床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杯温开水递了过去,并轻声念叨一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兄长大人”。
“嗯......百合,妳能先帮我拿下手机吗?”
任桓之没有立即接过妹妹递来的茶水,他凝视了半晌后,突然开口提出别的请求。
“嗯?兄长大人是需要确认时间吗?现在差不多是早晨七点十分喔。”
嘴上虽然这么提出疑问,但女孩还是很乖巧地听从自家兄长的吩咐,恭敬地将柜子上的智能机递到了他的手上。
“哦,谢了,那么......”
任桓之挠了挠头,接着毫不犹豫地在键盘上输入“110”这串号码。
“喂!是警察局吗!有歹徒私闯XX医院X栋住院楼XX号病房————”
“————啪!”
刚开口报警没几秒,任百合便探出身子将他手上的手机拍掉了。
与此同时,女孩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细声细语道:“......兄长大人,这个玩笑您之前玩过一遍了,已经不好笑了。”
好像还有点点生气了。
而任桓之也不管这些,终于卸去那惺忪睡脸的他也跟着摆出认真的神情:“我应该也讲过了,我也是认真的......一大清早请来就看到有坏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一反应不都是作出警戒吗?”
“真想知道,百合在兄长大人眼里的形象到底是什么呢......”
“想什么想,问妳自己。”
任桓之撇了撇嘴,跟着拿过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开水。
经由这么一闹,任少主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于是呢,妳要么应该去上学,要么应该在帮老爹处理事务,怎么有空出现在这里......话说妳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不,大概十分钟之前吧。百合也是刚来没多久。”
————妳刚刚绝对想说一个小时,对吧?
任桓之残念地瞥了妹妹一眼。
不,不对,如果说真是一个小时之前对方就已经在这间病房里了,那岂不是意味着还没睡醒的自己,被妹妹足足盯了一个小时......任桓之瞬间打了个寒颤。
糟糕,百合有太多的机会狠下杀手了。
嗯......今天睡觉前一定要记得将门反锁好。任桓之暗自下决心道。
“而且,和听闻兄长大人不幸受伤的噩耗相比,父亲交代的那点事情简直太过于微不足道了......请原谅百合忙于事务,兄长大人因伤住院如此重要消息,居然直至今日早些时候才得知,实乃大不应该。”
女孩说着仿佛真的发自内心的懊悔一般,微微咬住嘴唇的同时,用那双小手揪紧了自己的领口。
“待会百合就会为兄长大人办转院手续的,这种脏乱差的病房不是您这样的人该住的。”
说完百合朝病房外扫了一眼,透过门缝任桓之能看到有戴着墨镜、西装笔挺的保镖正护卫在门口,密切地注意这这边。
似乎从刚才这记眼神中领悟到了什么命令,对方俯身行了一礼后便欲转身离去。
“喂————”任桓之及时叫停了妹妹的善意之举。
“快停下,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我只是稍微受了点小伤。再说了,我觉得这里住得挺舒服的......别擅自替我作出决定啊。”
说着任桓之微不可察的瞥了眼被帷幕隔起来的病房另一边。
“可是......”女孩的表情显然有些困惑,“兄长大人受到的是腹部被匕首捅伤的重创,怎么能称其为‘一点小伤’呢?百合觉得设施更加先进的大医院,更加有利于兄长大人病情的恢复。”
“我不要妳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说肚子被捅在我们老任家的男人眼里是小伤,那它就一定是。重要的不是妳的想法,而是我这个病人的想法,明白了吗?”
难得摆出强硬态度的任桓之让女孩不由噤声,而看着妹妹瞬间闭嘴,本人也一时觉得自己语气是不是太冲了。不过旋即又以“这才是兄妹间相处的正常模式”为理由,说服了自己。
“好吧,既然兄长大人坚持要这样的话......那么,作为代替,百合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兄长大人的。兄长大人早起肚子应该饿了吧?百合叫人去买点早餐过来。”
“......?”不是,这家伙是不是说出了更加恐怖的发言啊?
什么叫作为替代啊?妳就这么空闲吗?
而且妹妹买来的早点,十成十会下毒,所以自己宁可吃食堂馊掉的粥都不会碰一下下的。
任少主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又开始了剧烈的心理活动。
“没必要那么麻烦,妳应该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很饿,吃点水果就好了......嗯?”
探出去的手直接摸了个空,任桓之疑惑地“欸”了一声,扭过头居然发现昨天堆满床头的果篮此时尽数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老子那么大的果篮呢?昨天还在这里的果篮呢?
“啊,如果兄长大人在找那个果篮的话,百合来探病的时候顺手就给扔了。”
身子微微前倾,妹妹百合主动为兄长进行了答疑,而她的回复也预料中地令对方怔了一下。
“不是,我说......为什么要扔掉啊,那是昨天才买过来的,应该还没坏掉吧?”
这纯属就是浪费食物啊,任桓之指摘道。
“不,那并非简单的是否坏掉的问题。”女孩又稍稍挺直了腰身,正色道,“送来果篮的是一个自称‘天子’的家伙吧?这种光听名号就知道是很奇怪的女生、外加上又素未谋面不知底细......我怎么能让兄长大人,接触到那种人送来的慰问品呢?”
妹妹义正言辞,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在某些问题上警戒到了堪称病态的神情。
“......唔。”
“据我所知,兄长大人的伤势和对方全无干系,您和她也从未见过,基于以上前提,结果对方还是送来了探病的慰问品......兄长大人难道就不担心其中有诡计吗?”
百合可是很担心,担心对方会趁机做点不妙的勾当呢?比如说......下药什么的。
女孩乌黑的眼睛底下,掠过一抹不易被察觉到的狠意。
“......没有妳讲得那么严重吧?我倒是觉得百合妳杞人忧天过头了。”
倒不如说,我更加觉得妳才是最会做出这番行为的嫌疑对象。
而且,妳又为何会知道和我对方毫无关系的情报?这点就更加令人好奇、且不想深究下去。
总之在任桓之眼里,自家妹妹远比那个从未见过的“天子”要来得更像个危险分子。
“有关兄长大人安危的问题上,百合觉得再警戒上一万倍都不为过。”
百合轻轻摇头,神情肃穆地讲道。
“不管是‘天子’,还是鸦......不,没什么,总之让兄长大人远离危险的女人,是百合身为妹妹绝不会动摇的个人坚持。”
“给我把那种不值几个钱的坚持丢掉。”
顺便也请不要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将敌意释放给根本就没见过面的女生。
任桓之挠了挠头,颇有些无语。
“就算是兄长大人,有些要求也请恕百合拒绝......如果兄长大人迫切需要的话,百合这就可以为您去采购新鲜的水果过来。”
“这倒是没必要......”
这不就又绕了回去嘛!
自己想的就是赶快将这尊瘟神给请走,可偏偏还是变换着话题折腾个不休,任桓之现在挺怕待会妹妹嘴里又蹦出来一个“机会难得,一起共进午餐吧”。
暗自嘀咕了几句,任桓之又端过玻璃杯抿了几口水,顺便又扭头瞥了眼隔壁被帷幕遮挡住的另一张病床————这边这么吵会不会把她吵醒啊?并这么想着。
重新转头回来时,却发现百合突然低头抿着嘴,若有所思在想这些什么。
虽然能闭嘴安静确实很好,但任桓之忍不住又问了几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任百合瞬间肩头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抬眸望向兄长,报以赧然的表情。
“真是抱歉,刚才百合稍微出神想了点其他事情......话说回来,兄长大人,您觉得处理那个捅伤了您的杂种时,是浇成水泥柱沉入东木港湾好些呢,还是把她砌进墙内更让您觉得解气些?”
宛若含羞待放的水莲般的女孩,用很是纯真的笑颜,吐露出了堪称恶魔的言语。
“或者说,打断四肢扔进有野兽出没的山里、让其自生自灭?”
“......”
任桓之呆滞住了。
嗯?怎么回事?这孩子刚刚是不是轻描淡写地讲出了什么相当过分的话?
别用这种好像是在谈论“今天晚饭的菜色是要选择中餐还是西餐呢”的语气,实际说出的话题却是血腥程度满满啊。
傻愣了半晌,任桓之这才理解到对方是在商议如何处置捅伤自己的那个犯人。
刹那间,他不禁开始为那天之后就没再有消息的沈茶茶感到担忧起来。
然而,妹妹危险的发言仍在继续。
“如果可以的话,百合更加钟意于以牙还牙的方式。但并非只是用刀子捅回去那么庸俗的方式......兄长大人妳知道吗?女孩子的肚子要是被反复用力殴打,将来很可能就生不了小宝宝了哦?”
略显冷彻的言语背后,女孩的杀意昭然若揭。
“当然了,这只是一点开胃菜般的、小小的惩罚,真正的报复还是建议兄长大人采取百合之前的提议......”
“停停停,给我停下这种血腥的话题......我可从没说过要找人报复回去,别擅作主张啊。”
任桓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腹部,脑海里浮现、回忆出的是那个瞬间,沈茶茶那张错愕万分的面孔。
“可是那人令兄长大人受到如此重的伤......”
“对方并非故意为之的。”为了说服妹妹,任桓之稍微提高了音量,“期间的原因也很复杂,有一部分也是我自身的问题,更何况那人应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诚然,自己固然是被沈茶茶捅伤的。
但一来对方的杀意并非向着自己而来,二来也是自己救人心切主动替荀礼挡下这刀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倘若自己不挺身而出,很有可能真的会在这场争执中出现一条人命,从而让沈茶茶在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没错,任桓之认为当时自己必须那么去做,也只有自己被捅能够让这场风波平息下来、收一个不算太坏的结尾。
于是要说对沈茶茶的恨意......如果说真的存在的话,反而还逊于对医院食堂伙食之难吃而产生的怨念。
“但是......”
女孩仍在纠结,显然在某些方面恪守底线的她,不是永远都会听命于自己的兄长。
但任桓之并不管那些,他主动抓住了妹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了。不许妳用任何方式去找那个女生的麻烦,明白了吗?”
自己妹妹似乎也手握一定程度的情报渠道,因此就算自己不告知,对方照例也会轻易调查出沈茶茶的情报,然后对其作出和先前预告一致的报复行为。
因此思索了半天,任桓之还是决定将话挑明了讲,明文制止妹妹的插手。
这并非单纯地出于宽容过头、或是对沈茶茶持有好感,只是任桓之觉得对方已经很狼狈了,再碰上百合这尊杀神,岂不是这下命都要丢了。
————这只是赤 裸 裸 的怜悯罢了。
“是......好、好的。”
而见到任桓之第一次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任百合有些惊讶得身子一颤,一张小嘴无意识地反复闭合着,就连话一时都讲不完整了。
“好了,如妳所见,我这副身子并无大碍,探病的时间也足够长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回去做什么吧,我这个人病人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任桓之说完松开了手,而他眼前的女孩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同时脸颊上泛起了两片酡红。
“既然兄长大人都这么坚持了......那百合也就放弃原本预定好的抹杀计划吧。”
————所以别老是把这种危险的词汇挂在嘴边好吗?
似乎确实意识到自己已经叨扰了许久,任百合不动声色瞥了眼病床旁的帘布,接着缓缓起身,优雅且得体地伸手拨正略显散乱的鬓发。
“啊,说起来,兄长大人好像埋怨过几句医院的伙食问题吧?”
“......确实和泔水一样难吃就是了。”
嗯?我什么时候说漏的嘴?
而且照着这个发展,对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题只能是那个了————
“那么,需要由百合来为兄长大人照顾每日的饮食吗?”
女孩淡然一笑,跟着十指相触抵在了一块。
果不其然,妹妹的建言同任桓之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吧?区区吃饭问题而已,解决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首先妹妹提供的食物哪里能让人安心吃下啊,更不用说这边早就忽悠到一名特级厨师了。
“......那可真是遗憾呢,原本还想着尽可能尽到家人的职责。”
“唔......”
说实在的,任桓之已经被女孩有些折腾不休的做法整得心生烦躁。
为了尽快将对方支走,他迫不得已使出了一记大招。
“好了,自己的事情我完全能处理......反正就这点程度的伤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百合妳再亲自下厨也是一样的。”
“......啊呀。”
再次同任桓之预估的一模一样,听闻这番发言的妹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捂住了樱桃小口。
任百合的表情略有些惊讶,想必是未曾预料到兄长会表露出这种态度,按照以往正常的发展趋势应该都是拒绝到底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孩很快将面色恢复如初,嘴边泛起了恬静的微笑:“看样子,这些日子百合得好好去磨炼厨艺了呢......那么,兄长大人,百合就此告辞了,还请您安心休养。”
“......噢。”
任桓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而心里想的则是————“终于把人给忽悠走了”。
比起身体的创伤,他现在更觉得心好累呀。
女孩最后朝任桓之微微俯身,而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任桓之总感觉妹妹身上此刻洋溢着莫名的雀跃,连带着脚步都跟着轻浮起来。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了,在病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长吁一口气。
“终于把那尊瘟神给请走了......”
“————哪有像你这样形容自己妹妹的啊。”
这时候,忽然有个脑袋从帘布后方探出,朝着这边的病床撇撇嘴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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