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暗夜的舞步 其二

“九龙将”的右拳呼地奔袭过来。

那是为了击中蓉蓉手里因为下意识防御反应而拿着十字弩的手腕，并将那弩箭的尖端朝向对方本身的面部刺去的动作。

喉咙发干。

恐怕无法阻止这凶恶的动作。

蓉蓉心想着至少要避开致命伤，而试图让十字弩往自己坚硬些的额头方向刺去。

半秒过后，极具冲击感的刺痛在前额处传来。

————铁块锐利的尖端在少女的额头上划出了一道极长的伤痕。

刹那间，有数不清的鲜血溅出。

“......哎？”

丸子头女孩第一次从嘴角流泻出惊愕的声音。

事情的发展没有如她所料。

确切地说，是名为元周的女孩低估了袭击目标的觉悟。

“......该死的，真————痛啊！”

紧接着，额前皮开肉绽的蓉蓉甩开了划伤自己的十字弩，而她的右拳，结结实实地向近在咫尺的“九龙将”的面部狠狠击去。

“哎、哎————”

袭击者女孩自知如此近的距离下根本无从闪躲，只好以迎击来作为替代，跟着也精准地挥出拳击。

但是女孩的拳势却很弱。

判断自己可能无法防御下来的丸子头女孩，在挥拳的同时朝蓉蓉的小腿踢去。

失去体重平衡的红头发护士便无法继续挥出拳头了，如此一来，女孩只需要稍稍往后一仰，就成功躲过了一劫。

女孩袭击者一面保持警惕，为了拉开距离而往后退了几步。

而蓉蓉终于也有了真正的喘息机会。

只见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前的伤口，瞬间一阵刺痛传来，痛得她立即将身子绷紧了。

“哈、哈......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妳们破军的女生就不能和理智稍微搭上点边吗？”

感受着指尖沾染的略显粘稠的鲜血，蓉蓉颇有怨气地眯紧了那对翡翠绿的眸子。

“哪有人会在深夜，突然袭击单纯路过的护士的啊？而且还拿着十字弩......那是什么？那玩意是能用来对准人使用的吗？麻烦妳正常点好吗？”

无论亲身经历多少遍，她都完全无法理解以丸子头女孩为代表的，破军女生们的行为逻辑。

对方那种毫不犹豫拿起凶器伤害他人的自然感，就好像是参加运动赛事的选手被问起胜利秘诀时，得到“只是不紧张而已”这种回答般的感觉，袭上了蓉蓉的心头。

————真是的，感觉自己完全和妳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呐。

然而，同样陷入困惑中的，还有丸子头女孩。

“好奇怪啊，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为什么那么能打呢？”

干净利落地解决目标、获得胜利，是元周原本追求的目的。

但实际动手后，居然发现是块不得了的难啃的硬骨头。

“真奇怪呐。”丸子头女孩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天子’大人授予‘九龙将’第八席的万里挑一的天才，是高一年段排名第八的超级高手......为什么会无法立即解决区区一个护士呢？天才的元周想不通呐，真是伤脑筋呐。”

“妳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不，一点也不奇怪。

说到一半就停止的蓉蓉看得出来，女孩的表情完全就是很认真的在如此思考着。

换言之，不管是否是自己会错意了，总之面前的这位袭击者，是发自真心地那般笃定的。

正因如此，丸子头女孩的思维模式发生了变异，连带着自身无意识释放的杀意也被一点点地收回。

“但总不可能是护士小姐妳很强吧？那么是元周太弱了吗？可如果是这样，那么和元周同为‘九龙将’的大家不都也很弱小吗？以此类推......莫非‘天子’大人也很弱呢？”

丸子头女孩说出了绝大多数......不，几乎是所有的“九龙将”都不可能说出的话。

而望着她闪烁不停的眼睛，蓉蓉隐约察觉到对方思维模式似乎异于常人这一个事实。

“妳这家伙......”

虽然不明白眼前的女孩究竟具体有哪个部位已经坏掉了，但直觉告诉蓉蓉，绝对不能继续放任这个袭击者自由行动。

对方真正棘手的点并非在于她的实力强悍，而是明显感受不到半点人类的生气这方面。

肚子被人捅穿正在休养、一条腿上正打着石膏的病房内的两位病号，从各种层面上都无法应对这种敌人。

就因如此，蓉蓉的强袭没有任何的犹豫。

“飒————”

红发的实习护士再度挥出了重拳，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轨迹的速度，像断头台一样瞄准着丸子头女孩的头部殴打而去。

发生遭遇战的地点距离病房过于接近了，蓉蓉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屋内的几人察觉到异样之前，尽快速战速决。

但在那之后。

丸子头女孩的上半身突然开始不自然地摇摆，轻易地闪过了这必杀的一击。

只有她脖子上挂着的便携式小型电视等电子产品，挣脱了线绳后于半空中飞舞着。

“啊，元周的玩具————”

比起考虑如何应对强敌接踵而至的攻势，跳起身子试图伸长手臂接过飞出去的数码相机等物，似乎在女孩的行为模式中处于优先级更高的位置。

为了不让那些电子产品摔在地上被摔坏，纵身一跳的丸子头女孩的胸前破绽随处可见到了蓉蓉随便打出一拳、都能达成致命伤的程度。

同样的困惑又持续了零点几秒，但胜利至上的蓉蓉还是瞄准女孩的胸口使出一记回旋踢。

在指尖刚好勾到数码相机的刹那间，有股猛烈的冲击也在胸前炸裂开。

“噗————”

丸子头女孩啐出一口血，紧接着娇小的身子被重重地踢飞，最终后背撞到过道的墙壁上。

为了保证一击必杀，刚才那一下蓉蓉踢得很用力，几乎是九成九的全力都被使出来了。

对于这点女孩也隐约有察觉到，一只小手捂着胸口不断吐血的她，稍微判断了一下疼痛的程度可能是一根肋骨出现了断裂。

但比起这些她更在乎的是用袖口擦干数码相机表面沾上的血迹，并缓缓将其收回口袋里。

“......完全不够呢。”

到底是在数些什么呢？丸子头女孩不停地扳着十根手指嘀咕着，就算衣服沾满了溅出来的血，也全然不在意。

“元周稍微模拟了一下‘九龙将’的大家，在这种情况下会施展的战术以及相应能带来的胜率......不行呐，结果没有一条是能高过五成的，元周自己的胜率都只有不到三成。”

果然很奇怪呐。女孩如此嘟囔着。

“嗯，嗯，是啊，对不起，是元周太弱了，身为‘九龙将’而言还要多加努力呢。”

不断间歇咳嗽着的元周靠着墙壁缓缓起身，一对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再次陷入困惑中的蓉蓉，似乎是想从她身上分析出什么。

而蓉蓉则被这种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厉不厉害她并不清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女孩绝对不正常。

那个传言中的“天子”，为什么会派遣这种无法交流的女生前来进行暗杀啊？

这时候，挂在脖子上的智能手机和手持电视，不断地开始显示出复杂的图表。

“是啊，这种时候......就应该继续采用远程武器呢，近身战对元周是非常不利的。”

实际上丸子头女孩到底是在做什么，交战至今的蓉蓉都不甚了解。

乍一看是在进行着自言自语的对话，但实际上并不是，名为元周的人形兵器所得到的，只不过是灵感罢了。

从浮现在脑中的灵感里，判断出“身为‘九龙将’的人肯定会这样做吧”，以自言自语的形式重新组成一句句子。

各式电子产品屏幕上浮现出的无数图表，提示了她强烈的灵感，向她诉诸着。

“是啊，这样拖拖拉拉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九龙将’。”

没有效率。

没有合理性。

因此，蓉蓉亲眼见到重新起身的丸子头女孩卷起了自己的毛衣，露出了一开始便藏在下边的管状炸药。

“什————！？”

而在那个瞬间，蓉蓉彻底被震惊到了。

那是做工极其粗糙、宛若门外汉粗略地了解原理便草草制作出来的，俗称土制炸药的半成品。

但炸药就是炸药，不管怎样千万别试图怀疑它的破坏力。

————所以为什么妳会藏有这种东西啊！

蓉蓉的内心发出了千万道咆哮声。

一开始是十字弩也就算了......好像这玩意也没有人畜无害到能称之为算了的程度，但现在又整出一个手制炸药来......妳们破军的女生都是脑残吗！？

十分认真的，蓉蓉发出了泣血的质问。

但骂人家傻 逼，骂归骂，蓉蓉还是很快地做出了应对。

————怎么可能傻乎乎地看着对方用打火机点燃引信呐！

红头发的实习护士展现出远超此前闪躲十字弩时的速度。

距离为不到三米，大步跨过的话顶多也就一步多的距离。

蓉蓉毫不犹豫俯冲上前，对准刚慢悠悠摸出打火机的丸子头女孩的手腕踹出一脚。

面对这突然的袭击，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女孩的上半身再度施展出那种奇怪的扭曲形式。

看似是攻击失败了，但蓉蓉不以为然地“喝！”了一声，旋即向前方使出一记头槌。

染血的前额重重命中了丸子头女孩的脑门，连带着让她也沾染上了粘稠的血迹。

大步向前一踏的蓉蓉紧跟着趁虚而入钻进对方的怀中，继而用手肘瞄准腹部进行重击。

“哎、呜......？”

这一连串的组合技一气呵成，将丸子头女孩打得措手不及，后者因为吃痛而松开了拿着管制炸药包的手。

眼疾手快的蓉蓉立即踢出一脚，将这极其危险的物品一口气踢出窗外。

直到确认危机就此解除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这份吊着心终于能放下的心情，仅仅只持续了也就两、三秒。

眼见作为杀手锏的炸药包被踹飞，丸子头女孩也没太过沮丧。转手将打火机一丢的她，又低头嘀咕了一句“这时候作为‘九龙将’该怎么办呢”。

自言自语的她很快又从毛衣底下掏出一根盛有不明液体的试管。

拔开塞盖，元周毫不犹豫地把试管里的东西泼了出来。

“！？”

蓉蓉急忙刹住，往侧边跳转，跳到一边回避。

半秒过后，冒着热气的透明液体洒到过道边上后，墙面立即遭到了腐蚀。

————那玩意绝对是某种强酸物质。

如果被泼了个正着的话，脸部就很可能会毁容。

而瞧见攻势连番未能奏效的丸子头女孩，忽然很露骨地发出了叹息声。

“......为什么一直打不赢呢？”

相对于女孩的困惑，蓉蓉这边愤怒的情感反而要来得更为强烈些。

三番两次被危险物品直接攻击的她，气愤到肩膀都在颤抖。

“所以说！不要给我！拿出！这种！危险的！东西啊！”

闪电般挥出的右拳，直截了当地命中元周的脸部。

“......哎？”

直到被殴打中时，对方的反应还是慢了整整一拍。

火冒三丈地冒牌护士一把拽住女孩的衣襟，将体重轻盈的她很轻松地拽了起来。

“这里是医院啊！不法分子给我滚出去！”

然后————狠狠的将她往楼梯口的下方抛了出去。

丸子头女孩先是在半空中失重了一会，随后脑袋磕在凸出的阶梯上，宛如小石子般颠簸的一路滚下了楼梯。

————自己做得稍微有些过火了。

实际做完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蓉蓉忽然开始担忧自己失去理智的举止，是否会对女孩造成致命伤。

她怀着这份心情向下迈了几步，接着看到丸子头女孩正匍匐在地上，头发与衣物有些凌乱，脑袋上也有好几处被撞破出血的地方。

但本人的表情依旧是相当平静，非常没有危机感地、不紧不慢地爬起身来。

刚想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元周立即露出一瞬间吃痛的表情，接着瞥了眼自己的手腕。

“哎，好像有点麻烦了......一只手好像骨折了。”

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完全听不出半点紧张感，平淡得仿佛像是在说“一件玩具坏了”那般无所谓。

女孩捂着受伤的手臂，贴着墙面开始缓缓的移动。

那双纯净的眼眸，从下方投来仰视的目光。

“嗯，嗯，元周明白了，护士小姐确实好强，现在的元周根本不是对手......如果是‘九龙将’的话，这时候应该这样做。”

而她所谓的“这样做”，值得就是见势不妙、临阵脱逃。

“护士小姐再见了，下次再见到妳的时候，元周会完善对付妳的手段的。”

深深呼了口气后，丸子头女孩放弃继续缠斗的打算，拖着疲惫的身躯立即原地调转方向，转头便麻利地溜走了。

那灵巧的身法，完全不像刚被人从高处推下、身负重伤的模样。

“什么鬼————”

由于逃得太过干脆，蓉蓉一时居然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归沉寂，周遭安静得只剩下蓉蓉自己一人。

只有额前不时传来的阵痛，让她有个清醒的认识，提醒刚才的战斗时是切实发生过的。

“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有气无力地耷拉下肩膀，蓉蓉完全提不起追上去的干劲。

那名自称“九龙将”的丸子头女孩，性情实在过于怪异。

通过短暂的交战摸到对方一点行为逻辑的蓉蓉，隐约觉得今晚对方还会再找到自己。

而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跑到阴暗的角落去舔舐伤口，并且在暗中对自己进行观察、分析......待到获取充分的情报后，再次席卷而来。

但这些都和现在的蓉蓉没有关系，她摸了摸额前好几处的血痂，暗叹一句必须快些去找些消毒药水和碘酒过来。

犹豫了半晌，红头发的姑娘最终还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联系簿上那个“宁惠惠”的号码。

“嘟”了几声接通后，蓉蓉开门见山汇报道：

“喂，是我，今晚的刺客......已经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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