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暗夜的舞步 其六

“————哈？”

有那么一瞬间，黎昕误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这则消息就是如此有冲击力。

宛如木偶般一直毫无反应的霞飞，也在听到这番话后歪了歪头。

而见到黎昕这副傻眼的模样，晁凉再度重复了一遍：“不管妳相信与否，现在的我都不再是第五席了。”

说完自己也是咋舌连连。

“......我能问下原因吗？”

看这气氛，诚然不是说笑了。

“换位战......妳是知道的吧？”

“这我当然知道......啊！莫非————”

应和到一半的时候，黎昕猛然意识到什么而下意识止住了声。

然后淡紫发少女只是表情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错，正是妳所言的莫非。我被人发起了换位挑战，然后输掉了对局......就是这么简单。”

话虽如此，但淡紫发女生本人的心情，可不像她讲得那么简单就能平复的。

“换位挑战”————值得是在“九龙将”的内部，下位拥有向上位发起挑战的残酷的机制。

不满于自己席位的“九龙将”可以提出此类要求。获胜的结果固然诱人，但相对的往往是失败惨遭除名的结局来得更常见些。

虽然黎昕不是没有听过换位战成功的案例，但那些更多集中在第六席开始的下位三席内发生的......堪称“九龙将”中坚、最有代表性实力的第五席被人换位挑战成功，正可谓是一件足以轰动一时的大事件。

但由于这两日黎昕无暇顾及其他，因此才会错过了这则消息。

没来由地，黎昕忽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什么时候的事......不，不对，比起这个，更重要的在于究竟是谁————”

不，就算是这件事，也是没有去思考的价值何必要的。

询问到一半时，黎昕便意识到答案只能有一个了。

被下位发起挑战的第五席，所面对的“九龙将”自然得是从第六席开始算的。

黎昕首先将自己排除，跟随自己一并执行任务、最终遭到除名的潘兴与霞飞也直接不足考虑。

既然事情就发生在最近，那么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居然是......那个存在感最低的第七席吗？”

“冬将军”的脸色有些凝重。

印象中，那孩子分明只长了一张货真价实的路人脸，结果居然能有匹敌五席级别的实力吗？

“......哼，存在感虽低，但实力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级别呐。”

晁凉双手托胸，发出一记冷哼。

“现在应该称呼她为新任的第五席了......据说那家伙最初预定的目标是上位的第三席，但在私底下的试探性挑衅中察觉到没有必胜的把握，作为替补选项的四席不在，因此退而求其次地挑中了我。”

说罢，晁凉重重地朝墙面上捶了一拳。

“真是很不爽啊，这种被人彻底小觑了的感觉。”

“......”

幸亏对方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该这么讲吗？

黎昕在内心暗暗地吐槽道。

“行了行了，太过败坏心情的事情就没必要讨论了，当务之急还是踏踏实实将交付的任务漂亮地收工吧。”

淡紫发女生讲完用手掌轻拍了一下两边的脸颊，权当是为自己加油打气。

“言之有理，那我们就先......”

“————晚上好，诸位可爱的Lady们。”

————有个女仆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完全没有察觉是何时出现的，气息的感知根本无从谈起......悄无声息，无声无息————仿佛是凭空出现那般，那名牵着裙子的一角、微微俯身行礼的金发女仆，便是如此唐突地在略显昏暗的过道中央显现身姿。

“什————！？”

“————唔！？”

原本还算洽谈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在场的几名“九龙将”同时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该死————是什么时候？！”

不知是敌是友。

但在这种特别微妙的情况下，黎昕同晁凉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采取了万分戒备的反应。

下意识就要伸手拔过别在腰间的手斧的黎昕，在下一秒同抬起头来的那名女仆的视线交汇了。

那对一黄一蓝的异色眼瞳，莫名令她联想到慵懒且高贵的波斯猫。

是的了，仅仅是匆忙的一瞥，金发女仆身上所释放出的那股优雅且潇洒的气质，强烈到了就算黎昕本人不刻意去留意这些，都能明显感知到的程度。

那牵起裙角行礼的动作，仿佛已经不知重复做过多少遍了，每一步的姿态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举手投足间，那份潇洒与自信被透露得淋漓尽致。

黎昕忽地有种直觉，对方并不像同伴潘兴那样，只是披上一层女仆装的皮、本质上还是会被归类为角色扮演的玩家家酒的程度，而是货真价实、以此为职业的专业女仆。

这名一身维多利亚风格女仆装的金发丽人最应该出现的场所，并非是深夜的医院，理应是某件中世纪风格的欧洲古典庄园。

简直就像是从历史画卷中穿越出来那般，根本不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但是，当空气中隐约传来除了高贵的气场外的第二样东西————若有若无的杀意后，黎昕终于从感叹于金发女仆的动人非凡的心情中回过神来，并暗暗咬牙。

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有琢磨的必要了。

“妳这家伙......究竟是谁啊？”

比黎昕更早察觉到金发女仆敌意的晁凉，同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

淡紫发女生可没有天真到，这种对话场景下还会觉得对方是个善茬。

不远处的面具女摇晃着脑袋，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几枚铁钉来。

三名“九龙将”在不动声色间展开了应战的阵型，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肃杀。

“啊啦，忘记自我介绍了吗？在下只是一介路过的女仆罢了。”

捂住前胸淡然一笑后，对此情形不为所动的异色瞳的金发女仆，不紧不慢扯了扯自己的一双白丝手套。

“妳们就是今夜妄图袭击少爷的歹人吗？这样不行的哦，小姐她可是很生气。因此便命令不才属下......来将妳们统统宰了。”

明明嘴上说着十分血腥的话语，可潇洒的金发女仆同时还是再次俯下身子，将礼仪姿态做得很足。

但再度抬眸时，那对令人遐想连篇的异色眼瞳中，仅剩下了纯粹的、宛若机械般的冷酷。

“————！？”

黎昕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在那瞬间便察觉到真相的。

她的身体下意识间紧绷住了。

“哈？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呢......”

“————那么，还请恕在下失礼了。”

就在淡紫发女生感到一头雾水、踏前一步想要反问时，那名靓丽的女仆的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

“————欸？”

“在这里哦？”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晁凉自己右侧方视野的死角。

找寻敌人踪影的淡紫发少女在下意识扭头的那瞬间，几乎大半个视野都被一只手掌所覆盖住了，接着颅骨附近传来一阵剧痛。

当察觉到是对方单手擒住自己的整张脸时，金发女仆的膝撞已经狠狠地灌入了晁凉的胃部。

晁凉在那瞬间所感受到的，是一股足以将胃部彻底捣鼓得翻江倒海的恐怖力道。但最后代替呕吐物被吐出的，是殷红的鲜血。

“噗啊————！”

大片的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溅在了金发女仆纯白的手套上，斑驳一片的红点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晁————”

黎昕担忧的呼喊只进行到了一半。

因为惨遭重创的晁凉就连反击的余地......不，确切地说是只剩下本能的吐血反应，在意识能够运转起来之前，便已经被维持着单手握住自己脸庞的金发女仆用力往过道的墙面上撞了过去。

“咚”地一声响起————那道先生强烈到几乎让人怀疑晁凉的后脑勺是否就此被撞破了一个窟窿。

金发女仆终于松开了手，可半秒过后，裙摆飞扬、裙据掠起间使出的一击高踢腿命中了对方的太阳穴，在半句呻吟都来不及发出的境遇下，淡紫发女生白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根本没有回击的机会。

就这样，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形式，在短短三秒内发生的上述一切，彻底终结了被誉为速度冠绝破军高一年段的、现任“九龙将”第七席的少女。

————这简直就是秒杀。

金发女仆解决晁凉这名实力派的轻松程度，简直就和随手将一颗苹果削皮那般简单。

重新站稳身子后，对方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整理自己的女仆装。

将凌乱的发丝捋平，挺直腰板，双手叠放在小腹的位置，无论何时都要追求优雅与潇洒。

瞥了眼同样沾染了点点腥红的围裙，异色瞳的女仆摇头叹气道：“......哎呀，衣服被弄脏了呢。血迹这东西，清洗起来很麻烦的呀。”

惋惜了一会儿后，她缓缓地抬眸，将目光锁定到下一个待解决的猎物身上。

“————！”

而在被那双眼眸盯上的刹那，黎昕明确看到了自己数秒后同样被瞬杀的未来。

开、开什么玩笑！？

比起惊愕于有着“九龙将”五席级别实力、矫健的身手冠绝高一的晁凉为何会被如此轻描淡写的秒杀，黎昕此刻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在行动了，结果最终还是难逃命运的玩弄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名铁血的纪检部长没见出来搅局，结果代替她成为意料外的变数的，还是个比前者来得要更加恐怖的怪物。如果能够选择，黎昕宁可出现的那人是那个“只眼”。

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兴许就是“冬将军”当下最直观的感受了。

每次纸面难度无比简单的任务，最后总能演变成地狱级别，这或许也是才能的一种吧？

短暂的两、三秒内，大脑高速运作思考如何对敌的黎昕，在内心对这件操蛋的事情疯狂吐槽。

又暗自计算了一下胜率......嗯，自己和霞飞联手进攻，能有三成的胜率吗？

好像无论怎么推演，黎昕都只能瞧见自己被除名的未来。

但总而言之，首先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了人家。

与此同时，将右手藏在背后的黎昕，利用对方视野的盲点对身后的霞飞做了个手势。

那是配合默契的“九龙将”之间惯用的一套战斗时的交流用语，黎昕相信看见这个手势的霞飞能够理解自己的用意。

“哦？不错的眼神......”

金发女仆优雅地稍稍仰起了脑袋，就像高傲的天鹅那般。

“真希望Lady妳，能够比刚才那位来得要强些......嗯？”

就结论而言，异色瞳女仆的期望最终还是会落空的。

但这并非交手后的黎昕的防御催得就和一张薄薄的纸张一样，而是更为彻底的，在算是一腔热血期待于交战的时刻，对手选择了不战而退。

————确切地说，就是“冬将军”黎昕选择了逃跑。

倘若想形容得不是那么丢人一些，可以称之为避战、保存实力的明智之举。

因为有过提早交流，面具女霞飞同黎昕的行动也完全一致，几乎在同一时刻背对金发女仆，然后一头扎进原本蹲守的楼梯通道内。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弱智到同明显就打不过的狠角色交手啊！

既然明知不是对手，那就不要无谋地只知道冲上去硬怼了。

这是经过上次惨败后，黎昕所觉醒的一些微妙的新品质。

“.....欸？”

而金发女仆则是第一次发出了意外的叹声。

没有料到如是局面的她在原地失神了数秒，就这样错失了追上前去的最好时机。

回过神来之际，瞅着昏暗且空档的过道，金发女仆低喃了一句“.....真是女仆失格呐。”

而开始在住院楼内上演潜伏戏码的黎昕，同样也苦笑连连。

“真是不配做‘九龙将’了呐.....但是同无聊的面子相比，能完成任务比什么都重要就是了。”

任务自然是要紧的，但如何在遇到计划之外的变数时是否要暂避锋芒、徐徐图之，黎昕倒是觉得这种圆滑、充满变通的做法来得更加实用一些。

总而言之，调动全身力量跑起来吧，先考虑如何从那头女怪物手里脱身吧。

奔跑吧！“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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