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莎伸出颤抖的手,拧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
下一秒,水流潺潺流下。
她无声的大口呼吸,积攒体力,直到觉得重新能动了,才略显费劲地弯下腰伸出双手,鞠了一捧冷水,在一番短促的深呼吸后往脸上泼去。
霎时间,刺骨的寒意袭击了夏莎所有的面部神经,宛若整个人被针扎般的刺痛感从
天灵盖一股脑传至了脚底。就连脚底,也能清晰感受到仿佛能被麻痹的奇妙感觉。
在已经气温骤降的秋季深夜,还选择用冷水来浇脸,确实称得上是一桩不知死活的举动。
只是夏莎这么做可并非本人犯蠢,恰恰相反,是刻意为之的。
她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刺激自己的意识,好让自己勉强能保持在一个较为清醒的状态下。
只是稍微有些失算的点在于,冷水泼在脸上的冷意让她觉得身子更加虚弱,眼前一阵模糊。
剩下的体力并不多了,夏莎将双手扶在洗手台的边缘,勉强撑着身体。
抬起头对着镜子看,镜中的那位墨蓝发的少女满头冷汗,头发湿透,确实像是刚经历完什么剧烈的运动,很累。
————确切地说,是刚刚结束一场生死之战。
慎用剩余的体力走到门前,把位于医院一楼的这间位置偏僻的卫生间的门从里面用扫帚堵上,确认不会有人忽然闯进来后,夏莎本人脚步踉跄地折了回去,无声地低喘着靠在了洗手台的边上,一手捂紧腰间,一手把打工的咖啡店的制服给扒了下来。
霎时间,一道只留有内衣的白嫩躯体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少女的身材偏纤细与一种婉约美,身体的曲线起伏并没有很大,但较之完全的搓衣板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知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或是食欲不振,夏莎的胸前隐约可见肋骨的轮廓。
为了治疗伤口,她必须把碍事的衣物尽数脱下。而接触到周围冷意的瞬间,更是刺激得夏莎本人全身连连打颤。
脱下的上衣浸透了鲜血,就在从住院大厅走到卫生间的区区几十米内,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
可略微一动又裂开,小股小股的鲜血沿着身体流淌。
把被血浸透的纸巾层层解开后,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接着露出了下面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在夏莎的腹部与腰身靠近中央的位置,有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了进去。
那是不久前在同那名凶恶的金发女仆对决时,对方在夏莎身上留下的杰作。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赢下她吗?”
在双方对决的最后,被揪着头发往前扔去的夏莎,腹部撞在了碎裂的玻璃门上。
因为当时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令她暂时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挨了这下后还有精力进行反击,反过来制服住杀红了眼的女仆,使出一记过肩摔。
但在这场死战结束后,刚能松口气的瞬间,疼痛报复似地加倍强烈地奉还了。
虽然被交付的任务姑且能算达成了,可夏莎的身子却伤得不轻。
而不想去找医生治疗的她,只好采用自我治疗的办法。
至于在找寻偷偷一个人治疗的场所的途中,夏莎还顺手从配药房搜刮了一些即将能用上的药品,一起装在了简易携带的手提篮子中。
夏莎咬着牙用卫生纸将血一点点地吸掉,同时捏到了伤口里的玻璃片。
即使隔着卫生纸触碰那块玻璃,也痛得她一阵抽搐。
碎玻璃像是长在她的身体里了,是她的一块骨骼,拔掉它就像是在拔掉自己的一根骨头。
夏莎拿过提早准备好的一块毛巾咬在嘴里,深呼吸几次,猛地发力......刹那间,细小的血滴溅了半面镜子。
瞬间的剧痛让她近乎脱力,眼前一片漆黑。
大约半分钟后,视觉才慢慢恢复。夏莎看了一眼沾着血污的碎玻璃,把它顺手丢在 了洗手台旁的垃圾桶内。
继续用卫生纸吸血后,夏莎从篮子里取出酒精棉球,直接用来擦拭伤口。
虽然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再割一刀,但当下没有什么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了。
只不过这么做该有多痛,一丝也绝对不会少就是了......夏莎的后槽牙几乎要将嘴里咬住的毛巾彻底咬碎,每用酒精棉球涂抹一下被玻璃捅伤的地方,掐进掌心的指尖更是更加深陷了几毫米,将掌心肉掐得发白。
在染红了所有的酒精棉球后,伤口不再出血。
夏莎把云南白药软膏涂在一块纱布上,再按在伤口上,最后以绷带在腰间一圈圈缠好,这样才完整地结束了对伤口的自我治疗。
完成这一切后,有气无力、或者说只剩下一口气的夏莎彻底趴倒在了洗手台的池子上。
她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脸上根本没有血色了。
————这一场架,可谓是让夏莎丢了半条命。
像是那位金发女仆那样,让自己再真实不过地感受到“我命休矣”的敌人,迄今为止还是第一个。
叹了口气,夏莎并没有将原委归结于敌人太强,认识到人外有人的她对于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这件事,心里顿时泛起了一阵苦涩。
但是,在思考于如何才能更加精进自己之前,夏莎发觉自己眼下还有更急切的危机需要面对————没有用于替换的衣物。
原来的制服上衣已经被血浸湿了,如果有的选择的话,夏莎并不是很想再穿回那件衣服。
这样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困扰......抛开穿起来黏湿湿的会很不舒服,回家时若是一不小心被家人看见这种沾血的东西,想要平息下来可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
再抛开深夜是否还有服装店开着这个问题,首先店家见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女生上门买衣服......神经哪怕再粗都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吧?
在自己因为光着上身而着凉感冒之前,必须赶紧思考出解决办法来。
“......实在不行,只能去借一件护士服来穿了。”
“嘎吱————”
然后,就在夏莎如此嘀咕的时候,卫生间被堵住的门突然间被从外面推开了。
“是谁————?!”
宛如惊弓之鸟,不顾伤口刚包扎好的夏莎瞬间摆出了应对的架势、现在的她随时能够扑上前去一击制敌。
“别紧张,夏莎学姐,是我啊......”
然而,从门后渐渐现身的,居然只是一位身材娇小、戴着眼镜的女孩。
“学姐,是我啊,惠惠啊。”
女孩重新又强调了一遍。
那道娇小的身影投降似的高举起双手,仿佛想借此证明自己并未有携带什么危险物品。
而在短暂地恍惚后,脑袋开始有些发疼的夏莎终于也看清了此时突然闯进来的那人,正是同一学校、勉强能称呼为学妹的高一女生。
————与此同时,对方亦是自己今晚的委托人。
看到闯入的家伙勉强能算作认识的人,夏莎紧绷起来的神经总算能松懈几分了。
当紧张的情绪淡去后,随之而来填补上的则是似乎无穷无尽的疲惫。
卸去了敌意与杀意之后,重新将身子靠在洗手台旁、强忍住这份疲倦感的她,缓缓地将目光定格在女孩的脸上。
和这名自报家名为惠惠的高一女生的相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然而要说是认识,这种说法也不对,只不过是稍微有过几次碰面的程度,彼此之间交集甚少。
因此,当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委托自己办一件事的时候,夏莎的心境是颇为惊讶的。
只是在夏莎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或者直接选择不过问便拒绝之前,女孩简单粗暴地跳过委托的内容,率先给出了自己的报酬。
————三千块现金。
深褐色蓬松短发的眼镜女孩,是如此报价的。
当时听到这串数字的夏莎,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希望能借用下夏莎学姐的力量,帮助惠惠稍微拖住一个人,就一会儿......妳看,光听上去就很简单,是吧?”
紧接着,女孩详细地讲出了完整的内容。
“首先惠惠这边会支付一千元的定金,事成之后会结清尾款,学姐意下如何?”
并不很熟的女生眨巴着眼睛,无论是语气亦或是神态,完完全全都是一副在引诱的模样。
————然而夏莎还真就上当了。
“......讲得再具体些。”
和关系是否生疏完全没有关系,她的动机只是听到报酬后的心动。
三千元的现金并不能算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对于夏莎这种家境似乎能用困难形容的少女而言,只要能打上一架、便能立即入手几乎等同于自己兼职一个月的零工所能赚到的数额的金钱,意识到这点后,本人所需要进行的思考时间堪称微乎其微。
再说了,夏莎骨子里还是有着身为顶尖强者的傲气的,本人视这种需要打架的任务为鲜有难度。更何况,委托的真正要求还并非是击败,而是单纯地拖延时间。
女孩的动机或是想法什么的根本不在乎,夏莎用堪称功利的心态接下了这份委托。
然后,如果要提起事后的心态的话,倘若说一点后悔的心情也不存在,夏莎自己首先就不信。
如果提早知道任务的难度系数会有如此之高,夏莎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接下的。
要知道自己能从那位金发女仆手上捡回一条命,也算是极其侥幸的一件事了。事后看来,这点酬金简直低了些,或者换种说法,是不太好赚。
因此,当再度同这名女生见面时,不知为何夏莎总会有种被算计了一番的心情。
但无论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此时也没有精力再去计较些什么。
顺利地拿到剩下的报酬,然后铭记下次要远离这不动声色坑了自己一回的女生。
“......妳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用仍显得干哑的声线,夏莎抬眸缓缓问道。
“要问原因吗?很简单呀,因为惠惠一直在观察......在观察全局。”
用古怪的笑容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后,女孩向前走了几步的同时,微微仰起头朝空气嗅了嗅。
“......嗯,好浓的血腥味呢,看来夏莎学姐很努力呢。凡是努力总会得到回报,学姐不觉得这句话很适合现在的妳吗?”
“妳......”
“不过,事后记得要好好地去看医生哦?但是现在......先接下惠惠的一番好意吧。”
惠惠走进到了夏莎的跟前,说着举起了手里一直拿着的袋子,用眼神示意对方结果。
“这里是特意提前为学姐装备好的替换衣物......哎呀,这种说法是不是暴露了惠惠一开始就预见到学姐会受重伤的情报呢?真是太粗心了呐。”
说完,女孩颇为做作地用手背敲打了一记脑袋,同时俏皮地吐出舌头。
“......”
夏莎微不可察的眯细了眼,面无表情地接过那个袋子。
拿在手中后低下头稍许翻动了一下,被放置在袋内的果然是一套甚至连标签都没有拆掉、似乎是刚买下没多久的新衬衣。
然后,在手持续往下摸索的时候,夏莎额外还摸到了一个信封。
略显困惑地拿出来探个究竟,里面果然是厚厚一叠的现金。
“报酬哦,那个就是学姐剩下的酬金了......啊,因为考虑到学姐今晚劳苦功高,惠惠还特意额外多塞了五百块钱进去,充当学姐的医疗费用哦?”
惠惠背着手,稍稍俯下身子朝夏莎露出微笑。
“虽然惠惠确实很想再同学姐交流一番加深亲密度,但遗憾的是惠惠现在时间比较赶,无法作出过多的逗留,只能给学姐送来酬金和衣服。关于这一点,还请学姐原谅啦。”
“......是吗?”夏莎则是淡然地瞥了女孩一眼,“无所谓,本身我与妳之间不过就是雇佣关系,没必要掺杂太多额外不必要的情感。”
言毕,夏莎从购物袋中取出了替换用的衬衣直接披上、裹住了快因为冷风而冻得失去知觉的上半身。
在缓缓将纽扣全部系上后,顺手又将装有现金的信封塞进了裤袋中。
“哎呀,学姐不数一下吗?”
“......没有必要。”
“啊啦,居然这么信任惠惠吗?有些受宠若惊呢!”
“不,只是因为觉得,妳绝对是那种会将原则和私人情感分得很开的人......在谈公事的时候,妳绝对不会将感情考虑进去,只有近乎怪物般的理性。”
淡淡地回望了女孩一眼,夏莎难得给出如此长的回复。
“......喔”
而当事人在闻言后,则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愧是破军前任首领......果然不能小觑呢。但是这样不对哦,贸然对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盖棺定论,学姐不觉得这种做法为之过早吗?”
夏莎跟着也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我之前无法看出妳居然是这么豪掷千金的家伙,一下子甩出数千元聘请我来当打手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妳是纯粹任性妄为,还是纯粹钱多到没地方花了。”
“正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同理的,金钱自然就该花费在最有价值的地方......要按照惠惠的理解,三千块钱用来聘请学校首领级别的战力,反倒是太过便宜了。”
要知道那位“天子”大人每月奖赏麾下干部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
“......随妳开心吧。”
夏莎疲惫地叹了口气。
“既然妳也说了不便多留,而我也需要回去恢复体力......差不多就此别过吧。”
“嗯,学姐建议得很对呢。因为和学姐交谈得比较投机,惠惠差点就忘记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呐。”
说完,女孩的表情立即切换成焦急的模样,急匆匆地欲摔门而出。
“我跟妳聊得可一点都不投机啊......”
在心里暗自嘀咕的同时,凝望着女孩那略显浮夸的神态,在犹豫了半晌后,夏莎最终还是选择出声主动叫住了对方。
“妳......究竟有什么目的?”
热血女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