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说自从他这辈儿起留下祖传的东西就三样:一是无平妻娇妾,二是无深宅高院,三是无屈膝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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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喜昨年十八岁,嫁给赵西口的时候没人来参加婚礼,一是婆家娘家都没人,二是连一个请帖都没发出去。
高堂仙游去了,所以连拜堂都没拜,那一宿就和普通的一宿一样,也和这一宿差不多。
睡前张小喜炒了一斤多花生,用面袋子包着,怕走风漏了味道不香了,赵西口喝酒的时候吃不下去。
赵西口很好伺候,因为他总也说自个和自个干爹一个模样,喝酒要吃花生米、吃饼要喝羊肉汤。
八岁那年,张小喜和苗婆子跟着分兵驻扎山海关的十万寒甲军从金陵一路风尘仆仆的走到顺天府,刚到那天苗婆子听见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人说来着,朝廷要把金陵城改成应天府。苗婆子不认字,外城门口用黄纸贴着的皇榜看不懂,便成了个听风就是雨的俗老婆子。那天夜里张小喜睡着之后苗婆子就抱着她哭,一边哭一边说她是个没了家的孩子,好好的金陵城名字都没有了,让孩子一丁点念想都留不下来,这孩子不就成了没根的浮萍?
最开始,张小喜看着苗婆子炒了两年花生米,学到了不能伸手去抓刚出锅的炒花生,十岁那年亲手炒了一锅花生米,说是要给她家赵老爷一个惊喜,赵老爷确实又惊又喜,一把手下去抓起一片黑乎乎就往嘴里塞,当天赵老爷就从家里存钱的木箱偷了半贯铜子儿,去喝了一整天的瓦巷口老白干儿。所以张小喜十岁那年又明白了三个道理:赵老爷满手都是茧子所以不怕刚出锅的花生米,花生米糊了就和毒药没什么区别,家里不能没有个姓赵的。
“你走了我就睡不着。”赵西口腰带都系好了,才看见光溜溜的张小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倚着床头雕栏,呆呆的看着他。
一更天就睡的人不算少可在顺天府里不多。在这块地儿,一更天就脱衣服上床俩人光溜溜的贴在一起,无非就是个些无权无势的人罢了,早些做祖父母也许比钱与权来的容易。
赵西口拾起被子,盖在张小喜的肩膀上。没裹严实,还是露着胸前一片,可能赵西口喜欢看,所以也就这么着了。
“睡不着去陪陪丫头,一更天她肯定睡不着,没准是点着蜡烛偷摸的看话本。你去她屋里把油灯点起来,一是别看坏了眼睛,二是别烧了被子。”
“晓得了。”张小喜略微紧一紧被子,轻声应道。
“花生米炒了吗?”
“用装面的布袋子装了,放在厨房门里左面的墙上挂着。”
“不急,我在去熬一锅羊肉汤,还得半个多时辰,过会儿去看看丫头吧。”
“那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赵西口说罢,他从头到脚都穿戴好了,正要抬脚往门外走去。
“哥,等等!”
“你若是半个时辰后走的话,正巧着去门口给我买份豆皮回来!”
“哎!” 赵西口应了声,可脚上功夫没停,很快的就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张小喜也不顾着什么,被子往地上一耷拉,**裸的就追了出来。
“你跟店家说,要多放点辣子!”
“哎!”
“你跟店家说,少放些香菜,再多包一层豆皮!”
“哎!”
张小喜眼前看不见赵西口这个人了,她家地基就矮,高了建不上去,只能看着大杨树下的那堵墙,墙外的月色倒是轻轻松松的发现了这家人,它的月光穿过墙檐,轻轻的落在张小喜那副还算是鲜嫩的**身躯上。
她双眼不知道该看哪里,却也不想回屋去。
家里不能没有一个姓赵的,可现在家里就剩个丫头姓赵了。丫头顶什么用?
若是生丫头顶用,那便不会有那么些个销金吞命的青楼瓦肆教坊司,是不是当年金陵城改名的时候她张小喜能去试着阻止一下,跪在皇宫前给姓朱的磕上三声响头?
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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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城西有一条干净的路,可以跑马车却溅不到人泥水。只是这条路歪歪扭扭太多了些,路口又窄,地痞流氓又多,所以没来过城西的人一般不会知道有这条路。
赵西口今天心情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很好。尤其是在朱煜脸前吹嘘的那些个话。
“陛下,自从罪臣干爹那辈儿起,便有了三样祖传的东西:一是无平妻娇妾,二是无深宅高院,三是无屈膝谄言。”
朱煜那脸上就没什么血色,城东的乱子他赵西口一点点的都记着呢,当然自己嘴上也留了把门的,不能再给朱煜肚子上的刀伤气崩了口子,死了还得算他弑君。
朱煜没张嘴骂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你不是你干爹。”
这话没什么可反驳的,赵西口确实不是他干爹。所以他听到这句话,仿佛自嘲的笑了,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朱煜磕了个头:
“罪臣赵西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滚起来。”
朱煜不知从何处掏弄出来一柄木质的痒痒挠。扔到赵西口的面前,听着清脆的一声响,说道:
“起来,给朕拿过来。”
多余到可笑的动作只是为了满足小皇帝小小的警惕之心。当然,赵西口从来都不敢小瞧了朱煜,能当上皇上,他就不傻。
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他听着都觉得自个脊梁骨发冷。
所以他这一路走来揍了两个刚刚得幸拿到暗河灰锦帽的混子,手骨头的痒劲儿止住了,便要去办正事儿。
“见你们掌柜的。”
明白赌坊人声鼎沸,偏偏是混进来个不长眼力价的,一手提着个瓦罐儿,肩上还搭着个布袋子。
他挤开人群,走到赌客最多的那桌前,空着的右手猛地抽出刀来,就直接扎在那一摞子厚厚的银票上。
“**妈.......”有个赌客瞧着自己的银票被雁翎刀扎了个对穿,回身张嘴就要骂,正巧着赵西口也一巴掌扇了过来,给他扇到赌桌上,另一半没被揍的脸正贴着那坨银票。赵西口将刀压在他的脖后梗上,大喊一声:
“见你们都督!”
他这声喊完,身边的赌客们跑的都差不多了,赌坊的打手们好些个都是布衣里面藏着身皮甲和铁皮子缝在一起的护甲,那一把把铁刀哪一把都要比赵西口的那把亮。
赵西口将瓦罐儿和布口袋都放到赌桌上,刚放下,就听见一声稚鸡般的嗓子,他抬头一看,正有个穿着流彩绸缎,面上还敷了**唇上点了丹红,好生像是个妖冶少年,可赵西口心里明白,这位爷年岁和他差不多大,屁股蛋子倒是比他软得很。
“甲巷十二丙桌老爷们的钱,由我们明白赌坊照价赔偿!”他这声喊完了,倒是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儿挺直了腰板,赵西口看去一眼,却发现都是那几家达官贵人们的家奴。
“倒是那位爷,来我明白赌坊拔刀子闹事儿,是想要交朋友,还是要呛行?”
赵西口一听,脸上全是笑意,他将雁翎刀从桌上拔起来,插回鞘中,然后拍拍瓦罐儿说道:
“带了些吃的,来见老兄弟!”
“郝十九都督,赏个脸呗?行个方便,让咱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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