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山上

栗子山，亚述罕山贼团的山寨。

说这是山寨，其实是对亚述罕和麾下山贼们的抬举。

按照唐兵的想法，作为山寨，起码也应该用木头、山石和泥土修筑防御工事的山寨城墙、栅栏、据马，依托山势全起一块险要的地形作为据点和堡垒。

可来到了亚述罕山贼团所在的栗子山，看到那几个搭建的极为简陋的窝棚和小木屋之后，唐兵觉得自己也算是大开眼界。

如今，时间已经来到了橡树历1593年的春季，正值3月初的早春时节，可以说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时候。但所谓的山贼，竟然绝大多数还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服，除了亚述罕说的那600勇士属于精壮的成年男子，山贼的成员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这就跟当初，唐兵所在的布鲁斯暴民团的那个村子一样，让他见了颇为感慨。

在山寨的首领大屋里，唐兵、波尔图、乌鸦和布里波利，还有佤尔蕾拉、莫妮卡被亚述罕热情的接待，大屋正中央的火塘里正架起一口铁锅，里面正煮着热气腾腾的马肉野菜汤。

穿着厚实皮袄的佤尔蕾拉，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跟在她身边的莫妮卡也是穿的厚实，可在这个四面漏风的地方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只能靠近火塘的边上烤火取暖。

莫妮卡看着铁锅里面的炖肉，两只小眼睛冒着绿光。

而佤尔蕾拉则是皱着眉头看着渐渐聚集过来的山贼，只见一众人扒着长屋的门边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人大部分还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服，看到她和莫妮卡等人穿着的厚实的毛皮大氅，那羡慕的眼神就不用说了。

虽然，佤尔蕾拉很同情这些人，但畏惧于唐兵却也不敢表现出太过于同情的态度。

何况，她也知道，自己要是把身上的衣服给了他们，唐兵肯定会生气的...至于为什么生气，她说不好。

一直以来的相处之下，她已经渐渐摸清了唐兵的行动方式，只要是对自己人有利的，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那么，什么是自己人呢？佤尔蕾拉当然知道，自己如今这般被他宠着、护着，肯定是自己人！

那么，是否自己也有义务为那个‘木头’分担一些呢？譬如时常泛滥的同情心，这种总是给‘木头’添麻烦的事情，是否应该克制？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她压抑着身为医者的同情心，以及善良，对于那些穿单衣的山贼视而不见。

「嗯...」

唐兵被亚述罕奉为上宾，坐在主位上，而他自己则是坐在下手边，一副从属的模样。对此，唐兵很是欣慰，看样子这个布里波利的同乡，身为蛮族勇士的亚述罕是个很实在的人。

说效忠投奔，就能立刻自觉的从内而外的转变过来。

但唐兵是什么人？一连串的残酷战争催化之下，他那颗心早就不再单纯。

从自己的腰间拔出匕首，当着所有人的面挑了一块煮的熟烂的马肉，正打算送到嘴边上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看到那漏风处正有人扒着漏洞窥视，耳中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那些在门口扒着门看的山贼，一个个眼睛里尽是渴望与期盼。

管我什么事？哼！

懒得理会他们的可怜相，唐兵大大方方的一口狠狠的咬在煮的熟烂的肉上，汁水四溅，顺着嘴巴流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之后，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三两口就将那大块的马肉吃了个干净。

乌鸦、波尔图、布里波利三人也是有样学样，纷纷以各自的方式取食。

然后，早已饥肠辘辘的佤尔蕾拉和莫妮卡也跟着取食锅里的肉。

一帮人吃的这叫一个香啊，当肉吃到嘴里的时候，佤尔蕾拉早就忘记什么‘同情心’之类的东西了。

这两个月过的有些苦，没有给养的悍匪团在山野间风餐露宿之下，其实他们过的也不怎么样。

一帮子人风卷残云般扫荡锅子里的马肉、野菜、肉汤...一口都没有留下，吃完之后唐兵还吸吮了一下手指，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亚述罕从头到尾也是直吞口水，其实他也跟那些山贼一样，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在唐兵的面前依旧恭敬的看着他们把肉都吃完。

一边用匕首剔牙，唐兵扫了一眼那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脸失望的山贼，最后把视线落在了亚述罕的身上。

「亚述罕兄弟...最近你们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啊？嗯？」

听到唐兵叫他，亚述罕扭过身叹了口气。

「唉...自从大祭司兵败被杀，我带着一众弟兄上了栗子山做山贼。起初，并不像如今这般，当时尚有勇士3000...时不时我会带着这些勇士下山劫掠，至于其他的妇孺，我命他们在山上开垦一些土地种植一些蔬菜和庄家，日子过得也还凑合，大多时候都是快活的狠。」

唐兵点点头，知道这个实在的汉子是将山寨当成了小小的王国来经营的策略。

「那么...后来如何这般狼狈？」

「嗯，都因为此地的领主卡沃特...这家伙开始并不是我们的对手，可自从去年秋天，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一个自称智者的总管，这个家伙十分阴险、狡诈，几次我带着弟兄们下山打劫都吃了他的大亏，当时发展到5000左右的弟兄，一番折腾下来损失殆尽，最后就剩下这600多勇士了，再有就是这满山的老弱孤寡...哎呀！真是气死人！」

唐兵站起身，坐到了亚述罕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难过，亚述罕兄弟你就放心吧。要不了几天，我罗姆·唐保证让大家每天吃饱、穿暖...住在有那烧的热乎乎的火炉的屋子里，抱着帝国女人享受她们的温柔。哼哼...

」

火光映出了唐兵那黑亮的眸子，以及强大自信的脸庞。

亚述罕一听，双眼一亮，一扫阴霾。

「我相信你！伟大的罗姆大团长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您能用几百人就攻陷比特林堡、顿丘堡...还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带着人攻占托斯镇...如今，您已经是扬名天下的英雄！亚述罕和弟兄们乐意追随您！任您调遣！」

「好！那么...就请尽快通知托亚和卜西二人速来商议作战事宜，再将所有的存粮拿出来给我麾下的悍勇战士报餐一顿！」

「遵命！」

唐兵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何尝不是舒了一口气。

从目前来看，这个亚述罕实在是令他太满意了，看起来自己的声明在外，已经可以用来作为招募兵源的资本了呢。

亚述罕转身离去，可不一会儿又复返，这让唐兵眉头一跳。

「大团长！想不到我还没派人出去，托亚和卜西已经来了！还带着麾下的勇士举众相投！」

「...坏了。」

亚述罕本来以为唐兵会很开心，不料唐兵的脸色阴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大团长！？为何如此忧愁...」

「没什么...乌鸦！波尔图！速去召集弟兄们，饱餐一顿准备战斗！」

「是！」

乌鸦想也不想，转身离去。

「大团长...这是要出征么？」

「不...只是做好迎敌的准备...」

亚述罕仍旧一头雾水，而边上的布里波利则是眉头一皱，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说！亚述罕老哥，那二人怕不是败走而来的吧？卡沃特怕是已经对那两人动了手，这会儿正撵着他们的屁股朝这边打过来了...」

「什么！？」

不等亚述罕反应过来，唐兵点了点头。

「十有八九...亚述罕！找个人立刻跟布里波利去取粮食做饭，将山寨里的武器分发给能作战的人，把他们武装起来...准备好之后，你跟我去见卜西和托亚。」

「是！遵命！大团长！」

待得其他人离去，莫妮卡拉起佤尔蕾拉，两人也跟着布里波利去帮忙做饭了。

......

扶风之地，自古都灵王国以西的大片平原的统称，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风是不会停下来的。

雪绒整理的书籍记载。

整个扶风，方圆不过几百里不足一千里，整个面积只有银杉树公国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可鼎盛时期的人口数量却是银杉树公国的一半，足有100万之众，以往最低的时候也有80-90万人口，可谓稠密。

橡树历1590年开始，扶风先遭遇旱灾，而后蝗灾一过，平民百姓的庄家没有任何产出，再加上贵族盘剥更甚之下，大祭司班德路举弃誓者的大旗登高一呼，于是便暴民四起，一时间混乱代替了秩序。

而后，白虎将军与白龙将军率领王国禁卫军一番镇压，为了尽快稳定局势，使用残酷的镇压方式，配合当地贵族领主的卫戍、雇佣军、私兵将一切参与暴动的人悉数歼灭。

班德路被杀之后，为了躲避追剿，一部分被击溃的人逃至扶风北侧和西侧深山之中。

白龙将军和白虎将军见大致上平定了此地，当时闻听塔塔罗亚占据了比特林堡，银杉树公国暴乱势大，两人便不再深入山林追剿暴民残兵，开赴银杉树公国，留下个烂摊子丢给当地的贵族领主与神殿招募的私兵。

这些残存的暴民等帝国军走后，便逐渐演变成占山为王的山贼，或啸聚山林，或修筑土垒对抗领主与贵族势力的私兵。

扶风领的世家领主卡沃特伯爵率兵征讨，但一时间难以稳住局面，直到后来任命了一个旅行的学者麦克昂为军事主管之后，才有起色。

麦克昂给予卡沃特伯爵的建议和策略大致可以用十二个字概括——先远后近，先易后难，逐个击破。

两年时间里，以这种逐步蚕食推进的策略，扶风的大部分暴民山贼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扫清，只剩下亚述罕、卜西和托亚三股最大最顽强的势力，亚述罕虽打算抗争到底，可已经是穷途末路，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

茫茫山野不闻鸟兽之声，天地间只有一片肃杀之气盘旋于山岭之间。

卡沃特伯爵一身戎装，虽然是一个文职的伯爵却跨骑一匹高大的军马，目光凝视远处苍莽山野。

「这就是最后的一战了...终于...」

身旁为他牵马的一个身穿华服，尖嘴猴腮的人一手搭凉棚，看向前方。

他便是那位辅佐卡沃特伯爵的学者，军事主官麦克昂，从长相看此人长得一副奸诈的嘴脸，很是不讨人喜欢。

「嗯！伯爵大人...看样子，这些笨贼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是啊...所以，我觉得你说让人去劝降这种事，根本就是多余的。」

卡沃特伯爵看着身边正在整理装备的帝国卫戍军，一年时间根据麦克昂的建议，换了装备之后再加上勤于训练之下，这些家伙已经不再是当初被暴民追着到处跑的垃圾。

皮甲、护鼻钢盔、小圆盾和长矛，花不了多少金币，可对付山贼尤其惯用，还有那些长弓手...

卡沃特伯爵很是欣慰的看着那些已经列阵完毕的弓箭手，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从容，被如此军势拱卫，一种踏实的安全感让他舒了一口气。

「伯爵大人不要小看这个‘劝降’的步骤...所谓兵道的极致意在诛心，还没打之前，便在心灵之上胜于对手，便已经算是赢了一半呢。人一旦进入绝境，或者坐以待毙，或者激发勇气直面危机...派遣人去劝降，实际是我想通过这样的事情瓦解对方顽抗的决心罢了。」

「原来如此，我有麦克昂亲相助，我就知道帝国军一定能平定扶风的。」

卡沃特伯爵的话音方落，前方的山梁上忽然响起马蹄声，在林中的雾霭间踱步而出的一骑战马之上，一具帝国军骑士的无头尸体端坐马上。

看那死尸的衣服，分明是被派遣去劝降的信使。

「意料之中的事情...厚葬此人...」

「我明白了！伯爵大人...我们...」

正当此时，那前方的高山之上，一名雄壮的汉子跳上山梁，雄壮的身躯如铁塔一般，随即出现了成百上千的山贼跟着那大汉一起。

所有人疯狂的叫嚣着，并挥舞着各种奇怪的五花八门的兵器，从石头武器、骨质武器、铁武器到钢制武器，什么都有。看那情形，他们是在示威。

「哼！这伙家伙的骨头还挺硬...伯爵大人，我们可以进攻了！」

「嗯，那就拜托了，麦克昂亲。」

卡沃特伯爵一勒马缰拨转马头去了后阵，麦克昂则是恭敬的目送他离去，接着便转身登上一处高耸的岩石上。

「全体！帝国军的将士们！」

「吼吼！」

「吼吼！」

麦克昂的声音虽然尖细，可他的号令声还是得到了回应，分散四周休息的一千五百多卫戍军纷纷集结，拿着盾牌和长矛的在前，弓箭手在后阵未动。

「号手吹响我军进攻号角！」

呜呜呜——！

号角声声震颤山野，山林间的空气也骤然变得炽热起来，空气之中仿佛有火烧一般的战争气息弥漫。

在小队长的呵斥声中，盾矛结合的步兵方阵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弓箭手则是最后一次检查箭壶之中的箭矢数量，同时调整长弓，检查弓弦和弓臂是否完好。

麦克昂没有佩剑，而是拿着一根学者惯用的手杖朝前方山梁一指。

「帝国！威武！！进——攻——！」

扶风卫戍军听到命令，纷纷回应。

「帝国！威武！帝国！威武！吼！」

在呼喝声中，保持一定节奏，稳定阵线的三百刀盾手和七百长枪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组成枪林盾牌阵，踩碎地上的积雪，滚滚而前，在距离前方的密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各个在军阵之中的小队长的号令传来，队列骤然停滞于此。

咔咔声响，刀盾手将半人高的塔盾重重一顿，顷刻间构成一堵闪着钢铁光泽的坚实墙壁。

密密麻麻的长枪透过盾牌的上方、空隙露出盾牌之外一米远左右，闪烁着比寒冷的早春空气更加冰冷数倍的死亡光辉。

「弓箭手！上前！列阵于步兵之后！」

麦克昂的命令一下，弓箭手纷纷移步赶往盾牌方阵的后面列阵，在小队指挥官的口令下，纷纷取出一根箭矢，整齐划一的张弓搭箭，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已经瞄准了斜上方的天空。

......

在密林的西侧，趴着一块岩石看着不远处列阵的扶风卫戍军，唐兵表情凝重。

没什么可说的，这是进入扶风之地的第一战，何况自己已经在亚述罕的面前夸下海口，如果打输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但亚述罕他们失望，即将补充的兵源没了，自己这些人也没有退路再回去银杉树公国了，因为后路肯定已经被银杉树公国的达伦派人封堵了，没准还派人过来打算跟扶风的卫戍军前后夹击也说不定呢。

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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