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欺骗与忍耐

一道看上去非常娇小，蹲在凌冽的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帘。

她环抱这大腿，似乎听到了我的动静，下意识地回过头，晶莹的泪珠在月光的衬托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或者说是忘记了呼吸。

四目相对足足有半分钟，雅琳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擦拭着眼泪，然后背对着我站了起来。

“哈……前辈你还没睡啊……”

我半张着嘴巴，喉咙里却又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半天也没能发出一句像样的声音。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她的声音明明有些梗塞，却又发出嘿嘿的笑声，尽管在刻意隐瞒着，但那颤抖的声音就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拳头不禁被我紧握，在月光的照射下，我才忽然发现，她的颈部有着深深的几道红手印，就连衣服上，也粘上了不知是什么的鲜红色。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欣木虹老师那副无力的苦笑：“雅琳她……就拜托你了……”

“那……”喉咙刚发出一点声音，却又像是被塞上了石头的喇叭，发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呜咽声，刺骨的寒风直直灌入喉咙，一瞬间让我差点吐出来，我强忍着抵到喉咙的恶心感，深深吸了口气。

“进去吧……”

“嗯……”

雅琳轻应一声，然后低着头转过身从我身旁快速掠过，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完全看不清她此时是怎样的表情，但即便看得到，我或许也不敢去直视她此时的表情。

冷风像是刀刃般一点点切割着我的身体，我缩了缩肩膀，然后转身将门关上，冷风被一下子挡在外面，但室内的温度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冷得令我不禁咬紧牙关。

视线转向正逃向房间的雅琳，却忽然发现她的小腿处有着几道刮伤的血痕，喉咙也终于发出了像样的声音：“那个……”

雅琳一下子停住脚步，一直盯着地面，双手放在胸前，却没有回过头来，回应我的声音却小到几乎快要听不见：“怎……怎么了？”

“……你身上的伤……”

“啊……这个啊……”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稍微将裤管往下拉，但依旧不够遮住那几道伤痕。

“今天不小心摔坏了一个杯子……哈，真是不好意思……”

“你……”

你在说谎——这句话到了口中，却一下子变成：“你去休息吧……”

雅琳没有再回应，而是快步钻进了那片黑暗，将那厚实冰冷的门关得死死的，像是一面四维镜子，一瞬间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的拳头不禁再次握紧，呼吸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那种话，一听就是假的。

可……就是无法拆穿……

我无法去破坏一个人的决心，但正如欣木虹老师所说，如果坚持错了方向，宁愿遍体鳞伤也还是要一个劲地坚持，那只是一种倔强罢了。我明明知道的，可……

客厅的那面时钟依旧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时针已经指向数字二，电视里的电视剧已经变成了深夜节目，唯有诡异恐怖的BGM还在不停响着，主角的呼吸声急促而又粗重，脚步迈出的频率和我的心跳一致，又时不时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沙沙声。

不由自主地深吐了一口气，将肺里的空气全部排除。

“很像……么……”

良久，从干哑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然后甩甩脑袋，将电视关上，接着把客厅的灯熄灭，用着楼梯口窗外那皎洁的明月发出的幽蓝月光，一步步往楼上走。

空气依旧冰冷刺骨，明明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可此时却仿佛凛冬将至，就连身体都仿佛抹上了一层寒霜一般。虽说天气预报说最近会降温，却也没料到降温会如此迅猛，我裹紧上衣，打开沉重的房门。

或许，明天会更冷。

…………

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还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身体沉重得灌了铅一般，意识仿佛被沉入泥浆当中，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清醒。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渐渐消失，我的意识像是被钩子勾中了一般一点点被拉上来，最后吃力地撑开了眼皮，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意识依旧有些模糊，我扭动了身体，将目光投向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阿拉伯数字‘10’。

迟到了……

略微愣了一秒，随后瞬间清醒了过来，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

但，下床不到一秒，身体又坐回了床上。

……反正已经迟到了，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了吧……

这么思考着，身体又无力地倒在床上。

好累……比以往起床还要累一些。

……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起床……

大约躺了一分多钟，我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然后支起身子。

明知道时间不多了，但自己却依旧毫无变化，恐怕唯有让时间停下才会减缓我的一丝紧张，但残酷的是，时间是不会停下的，无论自己如何去节约、压缩、尽可能地在有限时间做更多的事情，也无法缓解一丝一毫。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这句话是骗人的，是欺瞒，是自我麻痹。

无论个人如何去做，时间流动的速度都不会变化，因此所谓的节约时间不过是压缩劳动力罢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第一次感到时间是如此的紧缺，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去思考，让我去面对现实，让我真正去接受这个事实。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面对现实——即便这么反复地询问自己，却依旧也得不出答案。

今日的清晨，不知为何格外冷清，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此时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少了什么……

身体沉重的得不行，明明意识已经很清醒了，下意识地看向楼梯下方的房间，尽管光线已经非常亮了，但那片角落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依旧昏暗无比，光是看上去就能感到寒冷。

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晚雅琳的表情，紧接着浮现出那张明明快要哭出来，却还是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的那张假笑，一瞬间，胸口又开始变得沉重，我深吸口气，一面拼命地将杂乱的思绪甩掉，一面又大口呼吸着，空气稀薄得令我几乎快要窒息，下意识地蹲了下来，这种压抑感和窒息感才缓慢消退着。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老姐那失望之极的眼神、雅琳那强颜欢笑的表情、欣木虹老师那无可奈何的苦笑、杨立那犹豫不决的态度、梦欣芸那担心害怕的举动、谭雨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许雪那掩饰什么的表现……

愈来愈开始觉得，组织部的建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不论存不存在，到最后还是会这样，甚至如今还变得更加糟糕了……

果然……人际关系什么的……实在令我讨厌……

————

“啊啊，终于性质也开始变得恶劣起来了呢。”

“……”

“那叫做什么？青春期吗？”刻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老弟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太大变化，明知道我在挖苦他，却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胸口变得有些压抑起来，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幅模样，也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他听进去，至少挖苦你的时候给点反应啊，这样子……真的……

再度深吸口气。

“不过……还是算了吧，反正我老弟也长大了，也不需要我这个没用的姐姐在一旁瞎操心，万能的老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吧？”

视线投向他，但老弟却依旧低着头保持沉默，嘴巴在令人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张了张，却又立马闭上。

又是这幅表情……每次都是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呼——”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现在也差不多快到十二点了，我在外面吃了，就没必要了，你刚吃完吧？记得过会就去学校哦，不然的话这可不单单是叛逆的小问题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打小报告给老妈她们哦。”

“……”

依旧是一言不发，我再度叹了口气，然后朝楼上走去，刚踏上第一个阶梯，身体却仿佛沉重地灌了铅一般，我放慢脚步，甚至开始屏住呼吸，依稀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声也变得格外清晰，大的几乎快要掩盖周围的一切声响。

杂音停顿了几秒，再次传来脚步声，但脚步声却渐行渐远，直到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然后呯地关上，空间仿佛都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封死了什么一般一下子让我无法呼吸。

拳头不禁紧握起来，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各色心情全部交织在一起，变得混乱不堪。

呯！

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墙上，发出令我都有些惊讶的声音。

感情终于想洪水般倾泻而出，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稍微依赖我一下啊……白痴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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