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动摇（上）

叮咚——

在一片雨声中，这声门铃几乎快要被掩盖掉。

心脏不停地在跳，明明没有任何理由，但不知为何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不安。

或许只有半分钟，也或许有半个世纪，紧闭着的大门终于被拉开。

开门的瞬间，心忽然一紧。

“呦！”

还没有看到林方的身影，杨立便已经打起了招呼。

目光与我接触的瞬间，他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知为何一下子让我紧张了起来。

“你们……”

“那个！”

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脑海中不断晃过那些破碎的、连自己都快分不清楚的画面，然后在想要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立马回过神来：“雅琳她……”

明明刚才还正常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仿佛时间都停顿了，彼此对视不知多久，林方才让开一个位置。

“是梦欣芸吗？”

客厅传来林珣姐的声音，她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朝厨房走去。

“那我给你们泡茶吧。”

“雅琳在哪……”

焦急着，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内心有非常非常多的话想对她说，想要问她，像是即将引燃的火线一般刻不容缓。

“她……似乎不太想见其他人……”

这句话，仿佛是在对外人说自己的家人不愿意见到你一般。

并且，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已经移开了目光。

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怎么了？”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目光直直盯着林方。我摇摇头，然后移开了目光。

“她……雅琳从什么时候开始，就……”

脑海里正要浮现出那荒唐的一面，然后立即被我打消掉。

“没……没什么……”

庆幸着自己没把它说出来的同时，又对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对待雅琳的事情的……

“嗯？怎么了？不坐吗？”

回过神，林珣姐已经泡好了茶从厨房出来，我拖着僵硬的身子，然后坐下。

“谢谢……”

接过林珣姐泡的茶，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林方，他微微一愣，然后又将目光投向林珣姐。

林珣姐只是微微朝他一笑，然后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

气氛再度陷入僵局。

“雅琳的事情……”

最终，还是杨立打破了僵局。

“我……”

只是刚说出这个字，林方的话便一下子卡住，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为何让我感到胸口快要窒息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立接着询问着，他所问的这些问题，我也非常想要知道答案。

但，林方依旧只是微张着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欣木虹老师，是什么时候委托你的？”

毫不留情地追问着，但林方却只是动了动嘴巴，那副样子，不知为何让我感到心痛。

“组织部接受的委托是让我们一起完成吧？”

“我……”

他的目光一下子移开，将头低了下去。

“又是这样……”

杨立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的心弦不知怎的被触动了。

“又打算一个人漂亮的解决吗……”

轰隆——

外面的雨声一下子变大起来，嘈杂的声音一瞬掩盖了我们的呼吸声。

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太多问题，最终还是逃避似地站了起来。

“我……我去找雅琳……”

在他们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朝那片角落走去。

短短不到十秒，时间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般，脑海中闪过太多不知名的画面，等我回过神时，已经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门。

“雅琳……”

喉咙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哽咽起来。

“是我……在吗……”

……

没有回应，耳旁唯有暴雨倾泻的声音。

伸出僵硬的手，然后紧紧握住门把。在接触门把的那一瞬间，寒冷像是触电般覆盖在了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用力拧动。

咔——

门把一下子拧不动了。

胸口仿佛随着刚才那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下子被紧勒住。

但随即，便又立马松懈下来。

回过神时，已经发现自己松了口气，浑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拳头不由得紧紧攥住。

我……在害怕……

手接触门把的那一瞬间，自己几乎快要窒息。拧动门把的那一刻，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然而，在得知房间是反锁着的，不知为何却反倒平静了下来。

在意识到自己还在逃避的同时，对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感到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却还在想这些事情……

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思考下去了，我害怕那份感情被具体化，害怕脑海中的那份朦胧的意识苏醒，害怕着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会产生怎样的心情。

轰隆——

闷雷一下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在回神的那一刻，隐约听见了门铃声。

转过头，望向门关，林方已经起身打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雨声变得尤为清晰，冷风也一下子灌了进来。

下意识地朝门口走去，隐约听到了什么。

“真正的凶手已经抓到了，警方这边需要她去指认一下。”

————

轰隆——

暴雨宛若奔涌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倾泻下来，浓密的水雾顺着大门钻进走廊，地面不知是谁因为潮湿的缘故还是我们从外面淋着雨进来的缘故，已经变得湿漉漉了。

嘈杂的警局四处响起脚步声和文件翻动的声音，偶尔会有刺耳的嘎吱声传来，那大概是差点被滑倒发出的声音。雨声仿佛也无孔不入，纵然捂住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拿着警员递来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

不清楚我们已经坐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十分钟，也或许是半小时。

雅琳不是凶手——这样的结果让我松了一口气。

只是，松口气的同时，也对自己这般的心理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我在潜意识里，肯定对雅琳是不是凶手这件事产生过怀疑，并且直到最终结果出来时，仍有这种想法。

真的不可思议，对这种明明应该肯定的答案保持模糊的怀疑和猜测，这样的自己，真的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已经知道雅琳不是凶手了，但脑海中那混乱的思绪，却一直困扰着我。

雅琳不是凶手，她只是无辜的被害者。

但，在这之后呢？雅琳究竟会抱着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现实？面对着一个杀死了自己最憎恨的亲人的凶手，她到底会想些什么？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起那个人的身影，但即将浮现出来时，那种无力的恶心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立马打断了自己的想象，然后捂住嘴巴，将快要涌上喉咙的那股恶心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没事吧？”

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抬起头才发现，欣木虹老师已经站在了身旁。

我摇摇头，然后又不禁地将头低下去，发现欣木虹老师还穿着室内的拖鞋，地上已经积满了一层水。

察觉到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的目光终于移开，我这才松了口气。

但，就当我浑身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我根本没想过要杀她！”

从雅琳进入的那个房间中，传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嘶吼。

“坐下！”

“是那个女人疯了般地冲了过来！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我没有想杀她的想法！”

“不论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逃避警方追捕，试图隐瞒杀人事实，这已经构成了严重犯罪，如果配合警方调查供认事实，法律可以考虑从轻处罚。”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冲过来撞到刀上的啊！”

“安静！”

“呐……雅琳，你要帮我解释清楚啊！我一直以来对你们母女都很好吧？一直都是我在给你们生活费，如果没有我的话……”

砰！

“闭嘴！我让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呐，雅琳，拜托你说说话啊！快帮我解释，我没有理由杀她啊！”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说话啊！快说话啊！是我救了你们母女俩啊！如果不是我你还能一个人安心地住在家里吗？是我救了你啊！”

“把他带走！”

里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杂乱起来，几乎所有经过走廊的警员，都下意识地投来了视线。不少还站在了走廊，似乎打算观摩。

那个男人嘶吼着被带了出来，我这才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相貌。

只是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移开了目光。

脑子里一片混乱。

“雅琳！你个贱 人！恩将仇报！一直以来是谁在出钱养你们！你们之所以有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因为我啊！两个贱 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死了还要连累我，混蛋！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我才是你父亲！”

“给我闭嘴！！！”

一瞬间，雅琳的声音让我彻底愣住。

“闭嘴？哈哈……哈哈哈哈！你让我闭嘴？！我养了你们母女那么久，你就这样报答我吗？！是我救了你们的命！没有我你们早就死了！”

“谁需要你那破钱了！”

下意识地抬起头，雅琳的那副表情，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哈……你个贱 人！你们母女都是！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们母女俩一天到晚去外面勾引男人！你当我不知道吗？哈哈哈！让我来告诉你的那些同学吧！你们所认识的雅琳，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闭嘴……”

“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遭遇家暴吗？哈哈哈！都是她自作自受的！是她破坏了这个家庭，让这个家破碎的！”

“闭嘴……”

望着雅琳的表情，慢慢地开始将听到的流言蜚语、和这个男人说的话串在一起。然后，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从脑海里冒出。

“林方！你做什么！”

一瞬间，思绪又被拉回。

林方已经攥紧拳头，冲了上去。

“喂！”

就在他即将靠近的那一瞬间，错不及防地从他的口中，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她啊，喜欢自己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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