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动摇（下）

“我也去找。”

望着梦欣芸钻入了朦胧的暴雨，我也毫不犹豫地甩下这句话，然后一头扎进暴雨当中。

脑子到现在还是一片混乱，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吗？雅琳……真的……真的和他说的一样？

还有，林方和雅琳的关系，到底又是怎样的？他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她似乎很早就认识林方了。

到底……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

难以置信，明明这个时候最应该关心雅琳的事情，但我却一个劲地在想着她和林方的关系。然后，妄图用那样的可能性，获得胜利。

我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这么想着，但我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梦欣芸的身影在视线当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我连忙加快步伐，拉近了距离紧紧跟了上去。

只是刚刚拉近的距离，却猛然剧缩，我立马停住脚步然后后退两米。

梦欣芸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动力，像稻草人一般直直讷在原地。

她在做什么？是在思考雅琳的事情吗？又或者，是在思考林方的事情？

不由得紧紧攥住拳头，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果然……还是觉得好不甘心……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下这样的错误。

可……事到如今，这样的后悔已经毫无意义了。

明明非常清楚的，可是内心却还是不断挣扎着、反感着、后悔着，为什么会这样……

回过神时，忽然发现梦欣芸又开始向前，我也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只是在下一秒，她又停了下来。

我在踏出那一步的瞬间，也缩了回来。

内心挣扎着，想要去呼喊她，刚伸出手，却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怎么也动不了了。

仿佛空间都凝固了一般，浑身都无法动弹。

就在我的右手边不远处，站着两个身影。

朦胧的一片，明明完全看不清两人的连，却单凭直觉一下子认出了那两人。

林方和雅琳。

梦欣芸的目光，很明显地，在看着两人。

然后，就在我们的目光中，林方紧紧抱住了雅琳。

明明根本察觉不到她的目光是怎样的，但在脑海里却已经脑补出了梦欣芸此时的眼神。

一瞬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

一下子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

我在庆幸。庆幸着这一幕被梦欣芸看见了，庆幸着，自己也看到了这一幕。

这么思考着，却愈发觉得自己变得卑鄙起来。

再者，如果林方和雅琳的关系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的话，我这样的假设又有何意义……

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梦欣芸已经转过身去。我以为她打算离开，却没想到，刚走出第二步，她便又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动作，一瞬间让我反应过来，那是在擦拭眼泪。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穿一般，呼吸也一瞬间停止。

能够让她看到这幅画面，然后流出眼泪，这样的情景，已经**裸地在告诉着我，那个早已知晓的真相。

未等我回过神，雅琳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忽然传入耳畔。紧接着，梦欣芸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着，我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但刚追上没多远，她的哭声，也一瞬间传来。

仿佛肺里的空气全部被抽光了一般，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任由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在刚才之前都还抱有的一丝幻想，在顷刻间化为纷飞的尘埃，然后被暴雨毫不留情地冲刷得一干二净。

刚刚才浮起的那些侥幸，一下子宛若被抛之在空中的镜子，狠狠地砸在地面，四分五裂。

我的心脏仿佛始终被冰冷的雨水不断拍击着，那层层叠加的雨水，似乎愈来愈冷，甚至凝固成了冰，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喉咙酸涩得几乎快要吐出血来。

她的声音已经逐渐被雨声掩盖，视线之中朦胧一片，冰冷的雨水不断拍击着我的身体。我的脚也变得发软无力，身体摇摇欲坠，一下子瘫倒在一旁的围墙上，然后沿着墙壁无力地滑落在地。

“哈……”

呼出的空气，灼热得几乎快要烫伤自己，但却在下一秒，变得冰冷无比。

什么啊……到最后，还是这样吗……

忽然对自己刚才抱有的侥幸感到可笑起来。

这副模样再去选择进攻的话，不就成了……

心脏仿佛都快要被碾碎了一般。

紧紧咬住下唇，从嘴里渗出一丝血腥味。

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两只手死死攥住自己的头发。

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下子从喉咙里冲了出来，却被磅礴的雨声掩盖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啊啊——”

……………

……………

……………

“怎么样？”

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见到老姐出来，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已经睡着了，烧也退的差不得了，她这几天应该很累了，睡得很熟。”

轻轻将门关上，老姐又看向我。

“你也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前几天的病都完全还没好，现在又在雨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明天我会帮你请假的，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吧。”

就像是映衬老姐的话一般，我打了个寒颤，然后用力地用鼻子吸了一下，发现鼻子已经堵上了。

“那个……”

“去休息一下吧。”

老姐打断我的话，散发着一股‘不想再谈下去’的味道。我只好微微点头，然后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房间被老姐打扫过，没有了先前那般脏乱，被褥也被整齐地折好叠在一起，窗户是紧闭的，窗帘也拉上了，因此房间显得格外昏暗。

稍微拉开了窗帘，外面明亮的光线一下子透了进来。

拉开窗户，冰凉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尽管鼻子塞住了，也依旧闻得到空气中带着一股新翻泥土的味道。

天已经晴了，宛若一切都随着这场暴雨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天空一片晴朗，阳光透过云层倾洒而下，形成一道道光柱落立于苍穹。尽管已经快要五点，但雨后的阳光总是明亮柔和，让人不禁感到舒适。

对面梦欣芸房间的窗户依旧是紧闭着的，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阳光倾洒下来的位置，恰好将那栋房子围住，远远看去仿佛唯有那一片是阴暗的，没有一点光芒。

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然后拉上了窗帘。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起在暴雨中，雅琳失声痛哭的样子。

然后，身体开始回想起那时手臂残留的余温。

一瞬间，胸口不知为何忽然一紧。

然后，不由得一头栽进枕头下。

浑身都紧绷起来。

“为什么要去抱她啊……”

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安慰她的方法明明有那么多，为什么当初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啊……

身体止不住地拼命往枕头下钻。

“啊啊啊啊啊……”

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傻吗……我……

叮咚——

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隐约听到了门铃声，以及老姐开门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拜访？

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是欣木虹老师，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革履西装的男人出现在脑海当中。

身体条件反射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还是会把她带走，因为……我是她的父亲。”

这句话一下子盘旋在脑海当中，然后，雅琳和雅琳父亲在暴雨中对峙的画面，也逐渐浮现出来。

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些复杂的感情和罪恶感，会让她产生怎样的心情？而面对数年来都不曾照顾过自己饱受折磨的女儿，雅琳的父亲又会作何感想？

雅琳最终还是会被带走吧？

雅琳的父亲在美国工作，那么雅琳必然也会跟着到美国留学。

不论如何，最终的结果大概就是这样。

和雅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其他人，是无法真正给予她所谓的归宿。

就算嘴上说着会善待她，一旦面临着风险或是能力丧失，就很可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那群收留雅琳的男人都是这么想的，正因如此雅琳才会先一步离开。

在自己被撵走之前。

身为经济能力本就不算充裕的普通人，谁都不会无条件地抚养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即便他获得的荣誉或是成就感、正义感再高。而且，法律也不允许这样。

唯有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会无条件、有着必要义务去抚养和善待雅琳。

因此，雅琳别无选择。

只是……

只是，好不容易才创造了现在的人际关系，此时如果离开这里，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美国，那么她目前为止所存在的意义、所创造的一切，所有有关她过去的一切，都将随着她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这样的话……

不论是谁，都会不愿意吧……

如果说我没有拦住她，那么雅琳或许很有可能会选择逃避，逃到遥远的北美洲，逃离这里有关她的一切。

但，现在的话……

“现在的话……又能怎样呢……”

不禁对自己刚刚产生的一丝错觉而感到可笑。

不论如何，不论她到底愿不愿意，都必然还是会被带走的吧……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单纯的‘留守儿童’这样的头衔，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

到底……该怎么办……

朦胧之间，听见了几声敲门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已经被轻轻推开。

老姐的身影一下子进入视线当中。

“雅琳的父亲……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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