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野刀（四）

我在迷雾中行走着，能够感受到炫目的阳光，只是看不到某个范围之外的事物。高大的男性身影遮挡在日光之前，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在用互相矛盾的方式生活，为什么在有着更大利益的前提下只会首先想到相互攻伐……为什么如此愚蠢。”

“因为，这就是人类啊。”男人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要学会敬畏，我的孩子。”

已经十分模糊并且还在不断变得模糊的记忆在很久以前就粉碎掉了，但还是有许多碎片落入了我也看不清楚的地方，男人摸着我的头，露出很好看的笑容，可是那笑容被雾气包裹，只能从直觉知道，自己曾经非常喜欢看到男人笑的样子。

“父亲……”我说。

我睁开眼睛，看到姐姐正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脸颊。

“你醒了。”

“嗯。”

“起床准备刷牙洗脸吧。”

**

“呐呐，陆君。”孙雯雯本来走在我前面，突然回过头来，双手交叠在身后，“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块古战场吗？”

“你是说学校？”

“不止那里，还有学校周边的商店和民宅，辐射出去很远的区域。”孙雯雯放慢脚步，脸朝向前方，“我是从学校的图书馆知道的，在校史的资料架上，为了作出社团的宣传标语特意去查，结果发现了距离现在大概200年前，这里曾是起义军和那个时代的统治者进行战争的地方。”

“你知道吗，也许现在我们朝前走着，脚下所踏着的就是一个士兵死去的地方。他们为了理想，为了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命令，就这样简单的，毫无价值的死掉了。”

“哪一边胜利了？”

“我的重点才不是这个嘞！”孙雯雯看起来气呼呼的看了我一眼，说真的很可爱。“应该说果然是男孩子吗？”

“对不起，我想我并不是那种会为几百年前死掉的人伤心的类型吧。”

是这样啊，无论那个时代他们有着什么样的信念，什么样的理想，死去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那些不甘，怨恨，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消逝掉啦。所以就算我们现在踩着他们的尸骨，也只能够想到昨天玩的游戏追的新番，看到太阳下女生们穿着短裙长筒袜吹口哨。

“陆君是这样的人啊。”孙雯雯笑起来，声音轻轻柔柔，所以绝对不是蕴含着“我看错你了”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发出感叹而已，“我却不如陆君，总是被这些想法禁锢住，突然觉得心悸，这样一定做不好社长的吧。”

“我不这么觉得，在我见过的人中，你是最好的人。”

“诶诶诶？是，是这样吗？诶？”孙雯雯听到我说话，脸不知为何通红起来，她用手托住脸颊，头低了下来，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起来。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问。

“没四，啊……”孙雯雯匆忙道，咬了一下舌头，“我没事。”

“这样。”我再次观察了一下女孩的状况，发现她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才松了口气。

“说，说起来，学生会没有再找过陆君了吗？”

我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移到这里，但还是配合着回答：“嗯，据学生会长所说，他们已经不会再来找我和方慧绪的麻烦了。”

“这样啊。”孙雯雯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话了。

**

孙雯雯为什么会在午休期间约我散步呢？我颇有些不解，只是拜此所赐，班级里仇恨的视线愈加灼热，我坐在课桌后，突然有一种身体下一刻就会分裂成碎块的错觉。

可是我是不会分裂成碎块的，因为视线是不会造成伤害的，能够确实造成伤害的只有包含明确意志的行动，不仅展露出狰狞的獠牙，还要狠狠咬住敌人的脖子，那些只会依借仇恨的眼神，嫉妒的话语，私下的动作，希望可以对他们仇视的对象造成困扰的人，也只能够是躲在阴影背后的废物，哪怕张牙舞爪也不能赋予实质上的伤害。

所以我需要坚强才对。

鲜血从股部流出，衣物和肌肤接触有湿透的感觉，可是我没有感受到疼痛。

坚持到放学吧。

我想，到时候去校医室找那个兼职心理医生的女人，试着将图钉请出再处理伤口，还有要找到消失的体操服和课本，清理抽屉里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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