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之声（二）

“你说，我们一辈子只能用一个身份活着，这样不是很累吗？”

“你在说什么？”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能够不再当自己，还是成为别人，这样一定会很有趣。”

“我要挂电话了。”

“再陪我聊聊天嘛，我很无聊诶齐萱同学。”

“我为什么要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你聊天上？”

“额……”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理由于是抢在齐萱之前把电话挂断了。

在寄人篱下的这段日子里，我与齐萱之间并非和王虎沉一样是朝夕相处的关系，在过去的两周的时间里，我只见过她一次面，那是我刚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看见齐萱从停在宅邸前的豪华轿车里下来。她穿着黑色的礼裙，大概是参加了什么社交宴会。齐萱看了我一眼，话也没有同我说，径直走进门去。

不知为何，这激发了我的斗志，我突然生出强烈的想要同齐萱聊天的念头，于是不断骚扰宅邸的保安终于得到了齐萱的手机号码。

我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在失去了和齐萱聊天的目标后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干脆趴伏下来。

真希望王虎沉也在这里。我想，至少我能和她聊一聊天，也能借她的游戏机玩。

在我闭上眼睛后不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从来没有在齐萱的宅邸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因为不管是姐姐也好，这里的保安也好，总是有一种干练的气质，他们的脚步声也必然是规律而且整齐的，所以我睁开眼睛，想看一看发出这个脚步声的人是谁。

“你这个混蛋。”

还没有看见人先听到了声音，同时还有被扔过来的一块石头——我完全不知道这石头是哪里来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然后我看到齐萱气喘吁吁的从大门走进来，她走到目瞪口呆的我面前，用脑袋狠狠的撞了下我的头。

我愣愣的接受了齐萱的攻击，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直到痛觉迟钝的传达到我的大脑，大脑才猛然间做出反应。我快速的站了起来，看着齐萱，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只有我能挂你的电话，你不能挂我的，明白了吗？”齐萱叉着腰问我，她的额头有一块在隐隐发红。

“我，我知道了。”我说。

“哼，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发出这声威胁后齐萱急匆匆的便离开了。

我站立在原地呆愣了好久。

结果，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特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来，给了我一头锤？

我摸了摸被撞到的地方，不知为何想要笑出声来。

我最近总是想要笑起来，是否是因为我正在朝一个乐观的人转变呢？

**

“过来过来！”

一进到教室国文老师就边叫着边朝我挥着手，因为我的身体内依然留存有些许属于野兽的直觉，那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而起反应的一小块神经猛的跳了一下，冷汗随之流出。

但我还是不能无视老师直接走到座位上。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过来再说，过来再说。”国文老师甚至对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来，洁白的牙齿简直要放出闪光，令我觉得自己说不定正身处什么牙膏广告的世界里。

看起来这件事实在无法避免，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老师身边。

“你看这张试卷。”老师对我说。

“很整洁呢。”

“而且分数也很有趣。”

“是超低分呢。”

“是超低分没错，你知道这张试卷是谁的吗？”

“……”

我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的用余光瞟了一眼老师，发现老师依然在露出友善的微笑。

但那是错觉，是属于鳄鱼的眼泪一样的事物，在那张笑容的面具下正张开着狮子的血盆大口，我深切的知道了这一事实，同时身体震颤。

“我知道错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

“嗯？”国文老师像是感到疑惑似的，像是猫那样眯起了眼睛，她看着我，用无辜而纯洁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是哪里错了？”

还要来吗？还要跟我来这一招吗？

“我不该考出这个成绩。”

“哦！这么说，这张试卷是你的？”

“……上面不是写着名字吗？”

“诶？有名字吗？在哪里在哪里？”

“……”

“我说啊，陆君，这不是我第一次与你说这个话题了吧？”

“……”

“明明之前的成绩多少也够看的，为什么突然下降了这么多？”

我多少知道理由，但不管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频繁的生病也好，因为对失去姐姐感到恐惧而长久的休学也好，还有我对学习本身就存在的无可避免的厌恶也好，这些理由都无关紧要，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不被触碰伤口罢了。

但我还是诚恳的低下头，向老师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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