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四）

我开始朝前方走了，我一直都在朝着前方走，并且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在我活着的人生当中，我其实一直都在朝那个方向走，但我既不知道我所走的道路的尽头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徒劳的奔走着，我知道的只有这一件事实而已：我还活着，我还在向前走。

在我为即将到来的学园祭感到喜悦的时候——没错，即便是我也为这件事觉得喜悦，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哪怕是没有朋友的我也有兴趣参与其中，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也能以低廉的价格买到章鱼烧荞麦面之类种类繁多的零食，更不用提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不知为何，这所学校明明有着高升学率，除了对社团的不重视外对校规的要求却不严格，几乎放任学生自由，然而即便如此，学生会的权力依然不大，这大概也是个令人疑惑的谜团吧。至于我提到过的多彩活动，在上学期里，我甚至见到那时的高三学生，也就是如今已经毕业两年的那一批人在全校范围内举行了一场泳衣选美大赛，我当时刚刚进入这所学校，简直被这大尺度的活动震撼了世界观，而且即便我同其他人一样疑惑于这样的活动是否真的有人参加，然而到了比赛开始时，居然真的有许多人站在候选人席位上，令人吃惊的是其中甚至有穿了泳裤上阵的男学生——我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问题。

我根本不会演戏，一丁点的天份也没有，我以为在过去几个星期在与孙雯雯的排练中她应该已经深切的知道这一点的，但我眼中的孙雯雯却依然一脸自信，而且同样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呀？我毫无头绪，我根本没有被她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的资格，有资格跟随在她身边的应该是濑子那样的人，至少也要比我能干的多，我能够做到的只有背弃别人对我的期待，不如说我甚至很擅长这一点。

“陆君……”孙雯雯已经开始呼唤我了，她把手里的剧本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让我们开始吧。”她说。

开始？要开始什么？我下意识的这么想。

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然而此刻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我几乎痛不欲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动力继续走下去了，但我知道自己是能够走下去的，因为这样的感觉我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但我依旧活到了现在。我现在思考不清楚这到底是否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去思考，我同样把手里的剧本放下，但脑海里是空白一片的。

“我不相信命运。”孙雯雯穿着白色的礼服，胸前点缀着金色的链条，头上戴着王冠，她把剑从剑鞘里**，指着天空说，“我要去这片篱笆里看看玫瑰王子。”

**

“啊，你又来了。”

段月在游泳池里看着我对我说道，她把护目镜摘下来垂在脖子上，“你来做什么，看望我吗？”

“嘛，也算是来看望你。”

“那算什么？”段月笑了一声，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潜入水底，再次出现则是离我不远处的泳池边，她从水中猛的冒出头来，水花四溅，我看着这样的她，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感动。

她从泳池中上来，轻车熟路的坐到我身边来。

“怎么了，难不成遇上了什么伤心事？”

“为什么这么觉得？”

“不知不觉就这么觉得，说不定是我强烈的直觉作怪，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曾要带我坐巴士去体育馆看棒球，我们那个时候坐在车站里，我还记得那副光景，我们的旁边坐了两个人，都穿着红色的应援服和头巾，大概也是要和我们到一样的地方去，只是他们和我父亲支持的球队不同，我还记得他们其中一个不停的在抽烟，并不断把烟屑抖到地上，因为那时候我被这烟呛得死去活来，所以记忆犹新，然后我的父亲和那两个人理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打起架来，两个人打一个，有够不公平，最后我父亲还是输了，毕竟寡不敌众，我父亲就躺在那个车站的地上，那两个打人的人呢，大摇大摆的上了车。”

“这，这样啊……”

“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我问。

“哈哈，在这之后我们回家，父亲叮嘱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母亲，可明明他脸上都有了好几个大肿包了，还担心母亲要为他伤心，父亲编了个理由，我也记不清楚那是什么理由，但母亲大概是相信了的，还埋怨了父亲几句，之后我们边吃晚饭边看电视，你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吗？”

“额，是什么？”

“那辆车，就是我们今天准备搭着去体育馆的，并且那两个混蛋也上去了的车，在去体育馆的路上爆炸了，警察说这是恐怖袭击，死了好多人，在那个时候，这算是很大的新闻了……你敢相信吗？如果不是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抽烟，如果不是因为我被那烟味呛到，如果不是父亲和他们打了一架，死亡的名单上就还会再加上两个人，我的母亲也会变成孤家寡人。”

“所以啊，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觉得高兴。”段月说，“尽管这对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的人来说，甚至是那两个揍了我父亲一顿的人来说可能都是一种冒犯，甚至他们会到我的梦里来好好教训我一顿也说不定，但我就是止不住的觉得高兴，因为父亲和我都活下来了。”

“这样啊……”我说，“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谢。”

“不过，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故事呢？”

“我不是聊到直觉吗？说到我的直觉很强烈。”

“嗯。”

“我在想，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的直觉所以才会被那烟呛住，因为我在以前可没有那么娇贵，别说被烟呛住，就是要我正面对着那烟闻味道都没问题，我对这一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就在那车站，就在那里，我被烟呛住了，而且从此以后再没出现那毛病，你说，这难道不是很神奇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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