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瞭望塔（八）

从保健室出来，孙雯雯搀扶着我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她已经是第几次这样搀扶着我了呀？不仅仅是在我受伤的时候，也在我感到疲惫，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能力走下去的时候，她总会像这样搭着我的肩膀，以她微薄的气力来帮助我，我说微薄，只是因为孙雯雯是个女孩子，我想她的气力也该是微薄的，至少得比我小，否则我还有什么颜面呆在她身边啊？

但其实她的力量比我大得多，我知道这个事实，只是顾及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而不去思考罢了。

现在她是一如既往的待在我身边了，她用轻柔的声音对我说“小心前面的台阶”，尽管我已经极为注意小心，身体的重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倒向她，这让我总有一种强烈的错觉，好像下一刻孙雯雯便会因为我的体重而向一旁摔倒，但她何止没有摔倒，我怀疑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有重量压在她身上，她简直像个钢铁巨人。

我们走出校舍，有风朝我们吹过来，孙雯雯的头发被吹散，我好像闻到了她洗发水的味道。

**

经过这小小的插曲，放学铃声响起，孙雯雯问我需不需要她把我送回家，我拒绝了。

说实话我是很想接受的，我甚至想要就这样扑到她怀里，就像下午时她扑到我怀里一样朝她撒娇，可如果这真的发生会变成什么样儿啊？

不管是为了我该死的面子也好，还是为了让事物按照它原本的规律运转也好，我觉得还是拒绝比较有建设性。

“可是陆君怎么回家啊？”孙雯雯这样朝我问道。

这倒是个合理的疑问。

我该好好想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十分钟后，方慧绪站在我面前。

“我接到电话就尽可能快的赶过来了，伤得严重吗？”她火急火燎的走进部活室，径直朝我问道。

“额，不算严重。”我回答她。

但这个问题我已经在电话上告诉她听了，莫非她以为在这短短十分钟里情况会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吗？是会突然有抱着布偶的神父降临朝我施展治愈术吗？又或者部活室里有谁发了臆症要砍掉我的腿吗？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我第一个就怀疑濑子。

我早就觉得这家伙对我不怀好意了。

“这样就好……”

话虽然这样说，看见方慧绪手摸着胸口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多少觉得有些感动。

接下来是接力运动，我就是交接棒，我被从孙雯雯的手上转移到方慧绪的手上。

在与部活室内众人道别以后——说是众人其实就那么一点人，苏雯雯，濑子，还有两三名我叫不上名字的人，真该死，我当真不是什么尽职的社团经理，孙雯雯最初邀请我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像我这样的人参加什么社团啊？——我和方慧绪朝车站的方向走。

在这一段走到车站去的过程中，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让孙雯雯送自己回家，却愿意朝方慧绪显露自己的软弱——我想，这是因为我和方慧绪同样都是很糟糕的人，至少已经互相看见过对方糟糕的一面，事到如今再糟糕一些也无伤大雅，还有就是，孙雯雯对我来说是过于闪耀的人，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我没有资格剥夺他人眼里的那份光辉，而且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摘掉我眼中环绕着孙雯雯的光辉。

大概是这个原因。

方慧绪小心翼翼的帮助我坐到车站的椅子上，然后坐到我的身边。

“陆君真是不小心。”她对我说，“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嗯……抱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问倒我了。”

“陆君……”方慧绪像是哭笑不得的望着我的脸，她自然而然的梳理了一下我耳边的头发，对我说道，“我不知道陆君是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陆君这么努力的理由，但请你时刻记住，我在这里，我永远在你的身边。”

“哦……”

我这样模糊的应和着她，有些害羞的转过头。

说真的，这个女人，会不会缺少了羞耻心这种东西啊，这样羞耻的话，居然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换成我可做不到。

“那个……”她又继续在说，“我很高兴哦，不是在说陆君受伤这件事，而是在受伤后打电话给我。”

我又转回头去看她，方慧绪的脸颊也有点泛红，奇怪的是，现在夕阳还没有那么炽烈，不应该将人的脸映成这个颜色。

“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她这么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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