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

在我们对这世界有进一步了解之前，先让我们决定一些事情吧，譬如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是否具有善良的品性，又或者见到他人的不幸也不会有丝毫触动，变得麻木不仁呢？

我坐在餐桌的另一头，孙雯雯坐在我的对面，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碗意大利面，上面浇着一圈番茄酱，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样简单的菜式，我却觉得有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要来占据我的大脑，这一刻，连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都被我抛之脑后了。

随着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桌上的食物也几乎都消灭殆尽了，先不说我就是个吃多少都毫不在意的大胃王，孙雯雯作为运动社员，也具有飞快消化食物的能力以及超人的食量，在我们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粗看上去只觉得是两座大山的意大利面很快就消失了，留下来的就只有少量依附在盘底的酱汁。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一刻很幸福，是幸福极了的，大概我每次吃饭都能有这种感受，但当我和孙雯雯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受就被放大了，放大到我能够轻易认知的地步，并且我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如果我注定一生都无法获得幸福的话，就在这儿，就在现在，好好品尝品尝这滋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孙雯雯把手里的叉子放下，拍了拍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什么美少女，而是《七宗罪》里因为暴食而死的胖子，这一幕就不会是多么好看的光景，然而，孙雯雯偏偏还真就是个美少女，这就导致我的眼睛被牢牢的钉在上面，丝毫也挪动不开。

请不要这么看我，不要责备我，我只是个正常的男子高中生，自然具有正常男子高中生应该拥有的感情，如果你待在和我一样的位置，如果是你现在坐在这里，你也不忍心把目光移开的，因为在孙雯雯那轻轻拍肚子的动作里，在她愉悦身心那样的叹气声里，所蕴含的是那些我们都曾经失落过的平静与美好，而我想要做的，只是想将它拿回来，至少要把它留存在记忆当中，这是能被责备的事情吗？

“陆君觉得怎么样？”孙雯雯突然朝我问道。

“什么怎么样？”

“我煮的料理，让陆君满意了吗？”

孙雯雯就这样坐在我的对面，直直的看着我这么向我问道，好像她是在参加一场选拔厨师的面试，而我正是主考官，因为厨师这份职业是她的梦想，而如果不拿到这份工作，她就再无力供养自己才三岁大的孩子，她是个单亲妈妈，她的丈夫在一天夜里说自己出门去超市买包烟，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她一个人抚养自己的孩子，受尽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可尽管如此，她照旧是入不敷出，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付房租与购买婴儿用品，原本美丽的外表也渐渐被风霜折磨得变形，在丈夫走后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爱情，那是在她打工地方的后辈，一个大学生，他在一次下班向她告白，对她说自己愿意与她一起抚养她的孩子，但她还是拒绝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拖累他，他还有着美好的未来，不应该因为她的原因而牵扯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她过着这样悲惨的生活，却表现得极为坚强，她坚强了好多年，将未来许久以后的所有坚强都用光了，她这次来面试，心里只抱着侥幸的希望，但同时也是有着信心的，她这样看着我，期待得到我肯定的回答——我也就点点头。

“很满意，好吃极了，我说真的。”我对她说。

“那真是太好了。”孙雯雯笑起来，就像她终于看见未来的希望在哪里，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逐渐长大成人。

**

吃完晚饭，我向孙雯雯告辞。

“那么明天见了。”我说。

“嗯，陆君，明天见。”孙雯雯笑着对我说。

我紧了紧外套出门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我沿着楼道下楼，朝公车站的方向走。

在这段路程中，我继续开始想着，孙雯雯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仅只她的性格，我知道她是善良友好，全知全能的，但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或许这根本就超出了作为高中朋友可以触及的范畴，可我哪里知道这范畴在哪里，尽管经过这许多时间，我的朋友或许真的变多了，但她们无一不是不正常的人，一点也不能带入正常的关系里，要是想着举一反三，吃苦的只会是自己。

我该怎么做？

我这样朝自己问着我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头顶着冰块似的月亮，朝公车站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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