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二）

我总想着自己必须成熟起来，不成熟起来不行，因为我需要面对这世界朝我发出的巨大而且无处不在的恶意，只有长大成熟，只有成为大人才能不至于在这种恶意当中迷失，甚至是尸骨无存。

无论如何思考，这愿望都是有理可依，并且是势在必行的，尽管我现在还处在幼稚的阶段里，只有年纪在无谓的增长着，但随同时间的流逝，我也将和其他所有人那样走到属于我自己的那条道路上，去面对那些悲哀的事情，去拥抱自己爱的人，懂得承担责任……我也将会变成那样的人吧，哪怕现在还想象不到，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纵使需要过去好久，但只要我不至于在半途退场就终归能走到终点去。

“有趣的人生。”王虎沉突然说道。

“什么？”我疑惑的看向她。

现在我们都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花花绿绿的人影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充斥在我们的四周，王虎沉像我一样把身子摊倒在沙发上，像是要和沙发融为一体似的。

“我说有趣的人生。”她不在意的看了我一眼，眼睛继续看着电视屏幕，“你看这上面的人，一定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我们只看见他们在屏幕里的样子，而不觉得他们是真的人，不觉得他们是真的活着，好像他们就只活了一瞬，就在这屏幕里，然后他们就死掉了，既没有生活也没有感情，什么也没有……你不这么觉得？”

“嗯……”

我有点难以理解王虎沉的话，而且我觉得这也绝不是关于我理解能力的原因，只是王虎沉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罢了，但我也没有理由去反驳她，甚至哪怕想要反驳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就点点头。

“陆君也这么觉得啊……”

王虎沉这样单纯的感慨了一声，我觉得她应该还要说些什么的，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居然就真的沉默下去，好像谈话就此结束了那样，只有电视上嘈杂的声音继续响着，淡蓝色的光照在我们脸上。

是夜，我躺在床上，思考着究竟该怎么解决关于王虎沉的问题，自从一个月前她问我“我该怎么办啊？”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始终得不出答案，这本来就不是该由我来思考的问题，这问题该交给比我更在乎王虎沉，并且比我更加聪明的人来思考，但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可能会关心王虎沉的人，我想要拜托给方慧绪，又烦恼着这是否是正确的做法，因为王虎沉看起来很讨厌她的样子。

但是——我想——也许不用那么急也可以，因为这一个月来，王虎沉再次变得正常起来，应该说她一直都很正常，不正常的人只有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我，反正我又能和她一起看电视，和她一起抢游戏机，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样子，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这样子永远持续下去，不管是我还是她，大该都会觉得幸福吧。

但可恶的是，我明白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总会有变化出现的，我们总是会分离的，不仅仅是和王虎沉，而是和其他所有的人，我们都会有一天面临分离，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死亡不可避免那样，哪怕紧紧抓住过去记忆的残留，打死也不松手，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真讨厌明白这种事情的自己，好像我就已经是什么垂暮的老人，坐在藤椅上看着夕阳抽着水烟，人生所有的东西都搞明白了。

但这其实是一种错觉，还不是什么美好的错觉，而是糟糕无比的错觉，我希望自己可以抛弃掉那样的想法，但这想法总是会突然冒出来。

但我终归是要得出一个答案的，这是我不得不去做的，因为我喜欢王虎沉，只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就足够我去动用我已经满负荷运转的脑袋，去思考出一份解决的办法。

在这一个月里，我已经询问过许多人，询问他们的意见，问他们如果处在和我一样的境地里他们会怎么样，这不仅帮助我理清了思路，也赋予了我力量，这力量是由段月，孙雯雯，还有所有其他的人共同给予我的，这力量其实已经埋葬在我身体里许久，只是今天才释放出来。

我能有什么选择呢？不管为了我的期许，还是为了王虎沉的苦痛，我都必须发动起我最大的力量，去做一件哪怕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力范围的事情。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则是永无止尽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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