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之影番外篇·人之心（十七）

卡琳娜死了……

就如同所有美丽的童话往往都是因为结局并不尽人意而显得格外美丽那样，卡琳娜最终没有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

也许，对她来说，告诉陈晓琪她的心意……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奢望。

能够在维持人类模样的前提下死在陈晓琪面前，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个并不算坏的结局。

至少，卡琳娜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是在临终前还是一副怪物模样，不过至少，自己的容貌没有多少变化，陈晓琪依然认得出自己。

她会讨厌这样的自己么？

她会厌恶地把自己的尸体推开么？

卡琳娜不知道……

不……她其实知道答案，就如同自己会为了她拼上性命一样，善良的陈晓琪一定不会讨厌这幅模样的自己。

是啊……她真是一个好人啊……不过……也许正因为是“好人”，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遗憾吧。

不过，也没什么遗憾了，毕竟是死在爱人的怀里，就算有着千言万语般的不舍，至少遵守了承诺。

这就足够了……

是啊，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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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晓琪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将自己搂在怀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却已经闭上双眼的卡琳娜。

那一瞬间，陈晓琪以为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此时的她并不是在遥远而又寒冷的欧提亚斯南部，而是在奥古斯格勒那温馨而又舒适的卧室里，卡琳娜正抱着熟睡的自己，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她想要伸手，用手指轻轻碰一下卡琳娜的脸颊，然而，直到这时她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手臂早已不复存在。

就连那毫无触感的机械臂，也已不复存在。

冰窟里那寒冷而又干燥的空气再加上外面那一刻也不停歇的风雪，将陈晓琪拉回这残酷的现实。

卡琳娜的脸上早已结上了一层淡淡地冰霜，也许是上天垂怜她，这层冰霜并未遮掩住卡琳娜那苍白而又美丽的容颜，反倒像是为她精心打造了一个用冰晶制作的膜层，将她全身保护在内，让她的这份美丽不会因为时间而退散。

……

没有大哭大叫，没有崩溃的喃语，陈晓琪就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仍然保持着拥抱自己姿势的卡琳娜，默默地流着清泪。

她的每一滴眼泪刚从眼角滑落，便会迅速凝结成冰霜，冻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惨白而又虚弱的脸冻得发紫。

外面的风雪此时也开始往冰窟里吹，猛烈的风雪不仅让陈晓琪感到彻骨的冰凉，强烈的风声还在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双耳早已失去了听觉，很显然，自己的耳膜在风雪的袭击中早已变聋。

如果现在不离开这里，即使是身体强悍如她，也会被这场风雪所吞没。

她明白，自己应该离开这里，然而，她的身体却根本没有挪动分毫……

她丝毫都不愿从这里离开。

对她来说，这里已经是她最后的庇护所了，这里……已经是她最后的“家”了。

有卡琳娜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离开了“家”，就算能走到天涯海角，就算能重获新生，连自己的“心”都丢了，这样的自己又与禽兽何异？

她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她对未来的向往，全在卡琳娜身上，她不在乎卡琳娜变成什么模样。

哪怕她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只知道吃人的怪物，她也不在乎。

是的，她不在乎。

只要她心里还有自己，只要她还想着自己，只要她还爱着自己，那自己就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为了她背叛这个可笑而又让人反感的世界。

陈晓琪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她心中没有那些束缚着人类自身的道德观，她只在乎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是啊……真的很可笑，世人畏惧她，世人憎恨她，人人都知道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可她偏偏遇到了一个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孩。

也许她和卡琳娜的年龄相差很大，但这并不能阻止两人相恋。

不……也许，正因为世人都畏惧她，所以世人才不明白陈晓琪的温柔与孤独。

不……也许，只是因为，世人眼中的杀人在她看来不过是吃饭喝水般正常，毕竟这是她的生存方式。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陈晓琪她那时究竟会怎么想，她的内心究竟是能看清所谓的人情冷暖，还是说，真实的她不过是一个简单而又好骗的小女孩。

她究竟是真的聪明，真的看清了这个世界，还是说……其实她才是最孤独，最渴望关怀的人。

我不明白……

是的，只有卡琳娜能明白陈晓琪的好，同样，只有陈晓琪才明白卡琳娜究竟是一个怎样体贴而又温柔的人。

……

陈晓琪一直不理解卡琳娜口中的那句话。

“美丽的童话往往都需要悲剧来衬托出它的美丽，皆大欢喜的故事往往并不会被世人所铭记。”

然而现在，陈晓琪理解了。

信奉佛教的东方人总说，这个世界是公平而又残酷的。

曾经她不理解这句话，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世界赐予了她拥有人之心的权利，赐予了她与世人一样，拥有爱情，拥有亲情的权利。

世界给予了她这些，是因为她这一生都注定是要在悲剧与血腥的夹缝中奋力挣扎生存的傀儡。

世界又收回了这一切，是因为她杀害了许多与她无冤无仇而且十分无辜的人。

……

诗人们总是在歌颂命运的不公，总是在歌颂着一个又一个悲剧。

然而，谁又能想到，也许正是因为两颗心的相遇……也许正是因为这注定要生离死别的结局，才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世人所难以理解的奇迹。

……

正所谓：

有些人，不远不近，只能做朋友，而非恋人；有些人，时近时疏，只能做旁人，而非朋友；有些人无需刻意去装，也会记忆深刻；有些人无论怎么闪烁，也会过眼云烟；生命中，总有些人，在你身边，来了又走；总有些人，在你眼前，晃晃不见；总有人，在你心里，长久以往，你却不敢靠近一步。

……

纵观陈晓琪这简简单单而又充满血腥的一生，可以说，她是不幸的，被切除了四肢，被改造成了奥古斯格勒的杀戮工具，被迫成为了米勒手下的傀儡。

可以说，她本应对未来与世界并不抱有任何期望。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遇到了一个本不应遇到的人，一个虽然会成为她的弱点，却也让她成为了人类的人。

也许，她不应该与卡琳娜相遇，也许，上帝早在两人初次见面时就已经给过了暗示，无论是她们相遇的时间，相遇的地点，还是相遇时双方的年龄，都已经在昭示着她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所谓的结果。

卡琳娜也知道这一点，那时已经有着25岁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陈晓琪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

在那个没人去照顾陈晓琪，没人去询问她的感受，甚至没人关心手术结束以后她的身体情况的那个夜晚，卡琳娜跨越了所谓的道德界限。

即使是上帝早已对她进行了暗示，即使世界早已告知了她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程”，她依然选择推开了那扇门，将本已陷入绝望的陈晓琪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心”给予了对方。

我想，对这两人来说，这是一场并不美丽的邂逅，但这并不重要，因为，爱……存在的意义，本就不是索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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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最终击垮了陈晓琪的意志，一直到她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也没有肯从卡琳娜的怀里离开，也许，对她来说，死在自己爱人的怀里，与自己爱人永远埋葬在这场风雪中，是最好的结局。

是的，也许对于她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

当陈晓琪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病床上，输送营养液的针管正插在她的小腹处，不断为她输送着维持生命用的营养液。

而在她身旁，那名曾经与她两次偶遇的少女正趴在床边，流着一丝口水，甜甜地熟睡着。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晓琪已经醒来，少女赶忙睁开眼睛，她看着眼前的陈晓琪，温柔一笑，对陈晓琪说：“学姐……你可算醒了，你知道嘛？你足足昏迷了二十多天，我们的登山队发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冻成了冰雕，呼呼，不得不感叹学姐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就差一点，我们就救不回来你了。”

……

经过少女的阐述，陈晓琪大致弄清楚了自己昏迷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原委。

斯坦尔德小镇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病毒潮，爆发这场病毒潮的原因是卡琳娜在冲出地下基地的时候流了不少含有病毒的血液，这些血液当时因为抑制剂的缘故并没有立刻将病毒挥发扩散出去，而是在事情过去了两天以后才挥发。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Z与亚伯他们并未离开斯坦尔德，因此在猎人以及恶魔小队的帮助下，欧提亚斯军仅用了不足三个小时就彻底清理了这场病毒爆发所受感染的丧尸。

虽然病毒的爆发被压了下去，但这次事件却让欧提亚斯高层集体打了个寒颤，他们即刻下令，以小镇所有居民全都感染了恶性流感为理由，封锁了整个斯坦尔德，然后派出了军队前往斯坦尔德进行“救治”工作。

在那之后，为了确保没有感染体流窜藏匿在雪山里，欧提亚斯还特别命令了驻扎在勒森堡城内的守军——伊戈尔准将以及他的部队，让他们即刻搜山。

在大量士兵以及负责带路的探险队，登山队的带领下，欧提亚斯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将整个雪山搜索了个底朝天，在一个被大学掩埋的冰窟里，他们发现了早已变成冰雕的陈晓琪和卡琳娜，当时负责领队的军官本以为这是两个已经冻死的人。

然而，同样参加了那次搜山行动的少女却认出了陈晓琪，在少女的再三要求下，登山队们将陈晓琪从冰窟内救出，带回他们的临时营地。

直到此时，他们才惊讶而又错愕的注意到，陈晓琪居然还活着。

在零下60摄氏度的极寒地带，而且她的人体表层皮肤早已冻成冰块，在这种前提下，她居然还保持着微弱的心跳。

……

最终，这件事被汇报到了高层将领们那里，自然也引起了伊戈尔和维克托两人的注意，然而，伊戈尔先下手为强，将陈晓琪带回了奥古斯格勒，并且秘密安置在一家并不起眼的医院里进行治疗。

维克托本想派人伺机调查陈晓琪的下落，但奈何那时他的调动命令已经下达，必须回到塔桑尼亚接手情报局的他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被人放空权利的花架子将军了。

最终，此事不了了之，陈晓琪十分侥幸的活了下来。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次，同样也是卡琳娜救了她。

如果卡琳娜的血液没有引起那场病毒危机，也许，政府并不会派兵前往斯坦尔德，同样，也不会下令让军队日夜搜山，将差一点冻死在冰窖里的陈晓琪救出。

这是巧合么？也许是……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卡琳娜为陈晓琪所献上的，最后一次守护。

（人之心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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