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担忧（2）

办公楼七楼的厕所门前，柳司契和王锐面对面，一人穿着标准的教师制服，神色端重，而另一人则是将西装的衬衫开了两个纽扣，一脸玩世不恭，同时还在不断地甩着湿漉漉的手。

「你说咱俩真是有缘分啊，王锐老师，我们昨天刚见过面，现在居然又遇到了。你也要上厕所吧？来来来，请用请用，别客气~」柳司契说着让开了空间，让王锐通过，而王锐并没有被柳司契的话说动，他看着柳司契，眼神不威自怒。

「柳司契老师倒是好身手啊。」王锐淡然地说道。柳司契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还行吧，平日里没有其他事情做的时候我就会锻炼身体，也算不上什么好身手。」柳司契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王锐听到柳司契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放过柳司契的意思。

「锻炼归锻炼，但要是通过做危险的事情锻炼，万一出了事情可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王锐说着瞥了一眼远处的走廊阳台，那是柳司契刚才从院长办公室里脱离的路线。柳司契知道王锐是在故意以眼神告诉柳司契，柳司契的行动已经被他看在眼里，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柳司契刚才从学院长办公室的窗户外逃到七楼的阳台也是无奈之举，在没有经过事先踩点的情况下生出意外也是无可厚非的。

想到这里，柳司契倒也释然了，如果王锐真的要拿这件事来消遣柳司契的话是不会大费周章的在这里做这么多暗示的。

「让王锐老师看笑话了呢。」柳司契淡然道。

王锐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柳司契的话是在间接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他点了点头，然后对柳司契叮嘱：「这学院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进出，学院里的必要场所都会有监视着一切的人，如果下次想要找学院长的话不如选择在学院长有空时。」

王锐的话倒是提醒了柳司契，柳司契刚才的举动虽然躲开了正好回来的学院长，但同时也有可能暴露了自己的举动。理解了这一点的柳司契微微一笑：「行咧，我这不也是想着第一次来到学院长的办公室，想一探究竟吗？我下次一定注意。」

「那就好。」王锐听到柳司契的话后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就要离开。柳司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

「王锐老师。」

「嗯？还有什么事吗？」王锐回过身看向柳司契。

「不知道王锐老师对三年级要进行的实践科目有多少了解？」

如果王锐刚才在目睹了柳司契从八楼的窗户溜到七楼的阳台后咄咄逼人的质问柳司契，柳司契倒也释然，因为那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老师。但王锐刚才的一番推敲却让柳司契产生了其他的看法。

「实践科目？」王锐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啊，要说我教的J班也快要升到三年级了，到时候要进行实践科目的教学，我这不是想着未雨绸缪吗？」柳司契的语气依旧轻松，但是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不觉的收敛了起来，「更何况我听说海尔斯圣学院的实践科目还和其他学校不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锐看着柳司契，眼神中带着些许怀疑。

「你是J班的心理辅导老师？」王锐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微妙，柳司契知道这份微妙来自何处，原因就是柳司契是J班的心理老师。在柳司契就职之前J班并不是没有心理辅导老师，但是那些老师都没有待太久，柳司契想王锐眼里的情绪便是因此而生。

「你来多久了？」王锐继续问。

柳司契微微一笑，然后淡然地回答了他的话：「两周多吧。」

两周。这在J班以往就任的心理辅导老师里也已经算不上任教太短了，在柳司契看到的记录里，在J班就职最短的心理辅导老师只是待了一周多便被辞退了。

王锐在听到柳司契的话后微微皱起眉头：「J班的心理辅导老师一般任职不会太久，你知道么？」

与其说是在和柳司契交流，倒不如说王锐是在提醒柳司契，他大概是以为柳司契还不知道J班的心理辅导老师的情况吧？

如此说来，他倒是一个挺热心的人呢。

柳司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冷峻。又或者，他只是对柳司契较为友好罢了。刘梓潼曾经向柳司契吐槽过自己工作上的困难，如果她的上司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她也就不会用那么可怜的语气和柳司契吐槽了。

「我知道。」柳司契淡然地回答道，「如果学校要把我给开除的话大不了我就再换一个工作呗，以我的学历还不至于被饿死，你说是吧？」

王锐听到柳司契的话后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又松了下来，在他看来柳司契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年轻教师，对于失业这件事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

「你的心态还真好呢。」

「还行吧，这世道如果心态不好的话恐怕连活着都难呢。」柳司契微微一笑，然后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然后瞥了一眼王锐，「要么？特供的，外面可买不到。」

王锐摇了摇头。「这里是A级都市，只要生活在这里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但不是每个城市都是A级都市，不是么？」柳司契点燃香烟，然后对他淡然一笑。

联合政府会根据每个城市的治安管理状况对城市进行评级，而A级则是等级最高的城市，在A级都市里，治安能够得到绝对的保障，犯罪率近乎为零，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最宜居的地方。高强度的控制也就意味着高度监督，这就要求城市的管理者要在城市的各个地方进行监管布局，换句话说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处在一种微妙的监视下。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任何安全的地方都需要有安定的居住者作为支持，一个地方之所以安全并不是因为它的基础设施有多好，而是在于住在这里的人们有多安定。住在A级都市里的人们都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分子」。

「你说的没错。」王锐认可了柳司契的话，而柳司契则是淡然一笑，然后抽了一口烟。他看着柳司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和J班的学生关系好么？」王锐突然问道。

柳司契摇了摇头：「差的不能再差了。」

得到回答的王锐恍然大悟，「难怪。」

「……」

……

……

旧体育馆。

空荡荡的场馆内，俏丽的身影悄然出现。田甜走进体育馆，然后将鞋子脱了下来。

场馆依旧安静，白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入管内，光线中散布着细细的灰尘。她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然后转动身体，黑色的长发随着身体飘动，然后落下，接着再继续飘起，起伏之间变成了旋律，而旋律之后则变成了某种本能。

「……」她停下了动作，然后看向面前空荡荡的体育馆。

如果有观众就好了呢。

她想。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有气无力，而且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一丝玩味。然而就是这么奇怪的人闯入了这里，并且看完了她的舞蹈，那个家伙很奇怪，明明偷看了别人的舞蹈，但是却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妥，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完了一场应当看的表演。

「他今天没有来呢。」

田甜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穿上了鞋子。她并不是在留恋什么，也不是对那个奇怪的老师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或许真的产生了某种感情也不一定，但那并不是她期待那个人出现的理由。

表演是需要有人欣赏的。

田甜觉得自己的表演应当有人欣赏，就像蛰伏许久的毛毛虫最后化茧成蝶需要展示自己的美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表演也应该展示出来。在遇到那个奇怪的人之前她并没有这么想过，很奇怪，在遇到他之后，她居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她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那双红色的翅膀在她的身后慢慢萌生——她能够感觉得到。小小的翅膀带着红色的羽毛，它慢慢地生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并不着急，因为她明白这双翅膀总有一天会成长到能够带自己离开的地步。

等到了那一天，便是她正式表演的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那个人能够来看自己最后的表演。

……

……

当柳司契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王锐那个家伙似乎对在厕所谈话有着莫名的执着，同时柳司契也没有想到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话痨——明明看起来那么不易近人，但是一旦和别人聊到了某个话题便会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早知道就不和他谈关于A级都市的事情了。」柳司契轻声嘟哝，王锐后来和柳司契讨论了关于联合政府设立都市等级的利弊，若不是柳司契以还有课为理由，他甚至要和柳司契说在联合政府设立之前的事情。

「那些事情哪还有人会关系啊，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过去了的事情总是会被遗忘，这是人类社会长久以来不变的定律，就像现在的学生根本不知道联合政府为何成立，而他们所在的都市外面究竟又是什么。

「不过我也只是一名老师而已，想这么多也没用吧？」柳司契轻声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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