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眠

风灵靠坐在墙角，胸口起伏，呼吸平稳，熟睡的模样像是婴儿般安详。

叶思晨将身上的外套轻披在她身上，看着那张黑纹消退的俏脸，暗自松了一口气，全然没有注意到心武的变化。

白雪站在不远处，和庭院高层取得联系，汇报战况并请示下一步行动。

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王权者的威胁初显峥嵘，每一位知情者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今后的难关。

毕竟，此时的19号庭院形同一座孤岛，他们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无人区，直属于联盟的医疗组将风灵抬上车，送往医院作全身检查。

她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脖子上的淤青和手指上的伤痕，都因为经历堕化的关系而被治愈，可是心武破碎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如何谁也不敢妄下定论，甚至是否能够安全醒来都是未知数。

叶思晨和白雪随行来到医院，被送进监护室的风灵依旧昏迷不醒。

叶思晨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想要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地睁开双眼，放不下心底的担忧。

在这之前，他甚至还没承认过两人是朋友。可是今晚，本该脱离战场的风灵还是回头，叫嚣着和王开战。

那个瞬间，叶思晨突然不再孤单，赴死的战斗都能有人相陪，这是多么荣幸。

“风灵，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叶思晨在病房外为她祈祷，以朋友的身份。

不过，他终究是没能等到她醒转过来。

身为见习执行官，他不得不在这非常时期学会独当一面，顶替风灵的空缺，独立执行新下达的任务，半小时后便需要他按照指示展开行动。

叶思晨双手插兜，朝医院的天台走去，在出发前他想向白雪知会一声。

来到天台，挟着水汽的冷风迎面吹来，将凉意灌入他的领口，阴云密布的夜空没有光亮，笼罩着阴霾的城市倒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像是所有星辰都坠落到地面。

白雪站在天台的边缘，银色长发在身后散开，仿佛一道星河倾泻而下，清晨的凉风吹至，将那及腰长发轻柔托起，恍若天使舒展纯白羽翼。

恍惚间，叶思晨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梦中的银发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走到银发少女的身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雪似乎没有注意到叶思晨的靠近，呆呆凝视着缠绕手指的蓝色发带，眼眸中透出追忆过往时的深远。

“你散发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你平时的样子差别很大呢。”

叶思晨端详着她的侧脸，发现她更适合柔弱的气质，三千银丝披肩及腰，若能嘴角微扬巧笑嫣然，也不失为惹人怜惜的美人胚。

可惜她平日里总是板起脸，摆出冷若冰霜的模样，刻意地疏远人群，虽然发现的很晚，但两人确实在某种地方十分相像。

白雪听到叶思晨说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扎起自己的长发，然后抬头扫了他一眼，神色依然冷冷清清，像是扎根山巅的雪莲花，又像漂着浮冰的清凉溪水。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叶思晨问道。

“我在想，如果是前辈的话，面对现在的局面会怎么做。”

白雪回答道，目光眺望灯火通明的城市，像极一位守望者。

叶思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那位可怕的敌人就潜藏其中，伺机而动散播死亡与绝望，全体市民都是他的人质，状况严峻到令人头脑发胀。

虽说一位S级觉醒者身在庭院，众人也都相信着她能够力挽狂澜，可让一位十八岁的少女独自一人扛起重担，未免太过残酷。

“我口中的前辈，就是我的领路人。”白雪补充说道。

“S级觉醒者，【冰神】凌冰涯。”叶思晨先她一步说出那位觉醒者的名字。

“风灵告诉过你吗？”白雪扭头看向他。

“嗯……”

叶思晨想起在壁内基地时，自己答应过风灵向白雪隐瞒克洛诺斯伪造凌冰涯身份的事情，于是改口说道，“只听说过名字而已。”

白雪顿了顿，而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啊，其实想成为前辈那样的觉醒者，即温柔又强大，无论面对什么逆境，都拥有决不放弃的意志。在我心目中，那就是觉醒者理所当然的姿态。可笑的是，以此为目标的我，却仅仅成为一件兵器。”

这个用寒意掩藏自己的女孩，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比喻为兵器。

叶思晨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对白雪你，真的完全不了解呢。”

“我的故事，你可能不会喜欢。”

“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要主动去了解谁，或许这是我改变的第一步吧。”

叶思晨不由怅然，失去记忆的六年来，他总是拒绝深入交流，徘徊在人群以外，即便是和林夕构筑起来的关系，他一开始也只是处于被动位置。

“叶思晨，你畏惧自己的力量吗？”白雪没有直接告诉叶思晨自己的过去，而是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自己的力量吗？或许是畏惧，或许是厌恶，或许是敬畏……我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叶思晨摇了摇头。

“我啊，其实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觉醒，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解放心武都做不到。因为我是属于畏惧自身力量的类型。”白雪说道。

“看不出来呢。”在叶思晨心里，白雪的身影一直都是凛然而强大。

“老实说，作为没有见过亲生父母的孤儿，我和你还是蛮有共鸣的。你因为自身吸引堕者伤害自己重视的女孩而厌恶心武，我也有类似的原因。属于我的觉醒之夜，正好是我养父母堕化的夜晚，我的心武最初斩杀的堕者，也正是陪我度过童年的他们。”

白雪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个夜晚确实曾让她恐惧，但同时却也是她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因为故事的结尾，她必定会得到来自某人的救赎。

“抱歉。”叶思晨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段悲伤的过去。

“没必要道歉。他们收养我似乎只是看重我的心相体征，期待我觉醒后，可以帮助他们在某个邪教内部换取干部的位置，当时年幼的我反倒是受害者。不过收养我期间，有好好维持着普通家庭的假象，这一点确实要感谢他们呢，让我度过了相对普通的童年。”

“之后一直以觉醒者的身份生活吗？”叶思晨问道。

“真正开始担任执行官的时间只有这三年，先是用了两年时间积累战功，然后被推选为S级觉醒者，得到封号【天罚】。”

叶思晨心说果然白雪的活跃也和三年前的事件有所关联。但是涉及到凌冰涯的牺牲，他也没敢深究那段过去，于是转换话题说道：“我记得，白雪你是最年幼的S级吧。”

“目前来看是的。不过近年来觉醒者联盟也是强者辈出，听说去年觉醒的一位小女孩，传言称其宛若体内寄宿着神灵，虽然有些夸张，但指不定很快便能代替我成为那名最年幼的S级。”白雪抬头，将视线投向更远处，似乎要洞穿虚空去寻找另外几位背负S之名的觉醒者，“如果不是最年幼的我，他们或许在之前的那场战斗中便能结束这场噩梦吧。”

叶思晨虽然查过相关资料，但并未见过除白雪以外的六位S级觉醒者，对此不敢发表任何言论与评价。

“吃吗？”

白雪在口袋中摸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叶思晨，然后再摸出一块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去。

“谢谢。”

叶思晨确实有些饿了，自从孟妮堕化那天后，他的睡眠和饮食就变得极不规律。

“我还是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些热食吧。”

叶思晨咬了一口，发现这饼干又干又硬，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恐怕也只能用来单纯的填饱肚子了。

“不用，习惯就好。”白雪小口咬着压缩饼干，“在战区行动的话，压缩饼干和营养液可是标配。”

叶思晨能够想象白雪过去三年经历的苦难，但还是对现实抱怨了一句：“驻守庭院的任务恐怕不仅是闲差还是美差吧，如果没有出现王权者的话。”

“叶思晨，可以不要离开我吗？”

白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叶思晨愣在当场，重新理解三遍也还是难以应对。

“抱歉，说法可能比较奇怪，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也不对，为什么听起来很像告白呢。”

白雪声音越来越轻，秀眉微颦，手扶下巴，认真思考该如何表达，浑然没有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吐槽了自己。

原来白雪也有这样笨拙的一面啊。

叶思晨在心底感到一丝新奇，如果他不主动靠近的话，大概永远也无法见到这样的白雪，他很庆幸自己能够鼓起勇气试着去了解她。

“你是害怕和你分开，克洛诺斯会袭击我吗？”叶思晨代替她作出解释。

“嗯。”白雪点了点头，“风灵承受堕化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我想守护的所有。”

谢谢你将我纳进想要守护的范围内。叶思晨在心底向她道谢，破天荒的绽开一丝微笑。

“安心吧，那家伙的目标并非觉醒者，而是最接近觉醒状态的临界者，如果他想袭击我的话，大概早就做了吧。”

叶思晨撒谎了，他其实清楚，克洛诺斯的目的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能够吸引堕者的自己十分容易成为他的目标，现在这座庭院最危险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而且，S级的战斗，我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所以我也只能在无硝烟的战场给予你帮助。”叶思晨掏出终端机确认时间，“刚开始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任务需要，我得去一趟庭院之外，今晚恐怕连最后四小时的睡眠时间也要被剥夺了。”

“这样啊。”

白雪似乎想抬起手劝阻，但最后还是将手放下，可却无法放下悬起的那颗心。

“又开始下雨了呢。”

叶思晨抬头，冰冷的雨点落在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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