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手机屏幕上的色彩似乎更黯淡了，并不是因为亮度被调暗了，而是整张画的对比色从橙色夕阳的暖色调变成了黯淡无光的冷色调。少女的头发还是被微风吹拂着，但是因为整体色调变冷的关系，少女在阴影中渐渐失去了一半的轮廓，和黑暗融化在一起。

「为什么关心这样的问题，您……不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么？」

「因为我是一个人类，就一定要站在人类的角度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千年虫无法理解我的话，是的，人类不站在人类角度思考问题，这的确不是机器能够思考出的疑问。

但是，人类真的不是那么自私的存在，至少，人类在一些问题方面，并不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因为人类的思考，往往会因为冲动或者感性做出一些不符合逻辑的行动，而这种行动选择，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是某种「人类才有的逻辑」吧。

「我……我其实并没有理解这个世界。」

她说。

以长长的停顿，以及缓慢的语速。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像是有水滴滴在了上面。电容传感器排列而组成的感压板在这水滴的震荡中向着四周延展下去，带动着液晶板上的色彩排练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不理解，甚至，已经完全不懂了。」

「……」

「人类，你还记得上个世纪的手机是什么样子呢？」

「上个世纪啊…….一开始是无拨盘的最初的电话，还有随后出现的拨盘电话吧。」

「我说的是手机。」

「手机……那种像个砖块一样沉的大哥大吧」

那种重如铁却只有通话功能的携带产品真的能算手机么？对于我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上个世纪手机刚诞生的时期，拿着那种手机出门还不如用固定电话方便。

不过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一定是别无选择吧。

「然后，就是单色屏手机的时代吧，彩屏刚出来的时候，数字键和一些翻盖特色还没有改变。」

不是历史书上的东西，还真没有任何记忆，电话还好，书上可没讲过手机什么时候从电话里衍生出来。记忆里曾经有过bb机和大哥大之类的东西，但是拿到自己的第一支手机时，平板和翻盖已经二分天下，全世界的手机厂商被一个砖块版防身手机的开发商吊打。

不过，小〇通之类的历史也只是记忆里的一隅，人们在发现可以用手机做更多的事的时候，把手机改造成了「直板风格的笔记本电脑」的样子，也就是最初的智能机，按键虽然很多，但是包养以及按键难度反而更难了，直到……

「随后便是樱桃手机带来的，智能机革命么？」

按键变得越来越少，而屏幕越来越大，更为方面的电容屏设计，液晶带来的显示方式变革，甚至手机已经完全可以代替电脑完成一般生活用途和娱乐。一开始只是作为便携通讯的道具，最后进化成这样，如果我生活在手握大哥大的时代，根本就无法想象。

「因为想象只能基于现实里存在的东西，但是现实却是由无数次用存在的东西制作不存在之物，然后用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堆叠而成的。」

现实……么？

说着自己对想象的理解，她继续说道。

「但是，这『想象』最后构成的实物，然后让『实物』渐渐变化到现在，相比于别的产品，不会太快了么？」

「太快了……」

她说的没错。而且，这种发展速度还在不停的加速中。

问荆的这款手机还算是一年前流行的款式，而现在的智能机甚至做到了与边框无缝的屏幕，甚至是折叠屏这样的黑科技，一年前款式都已经渐渐要过时。说句开玩笑的话，金钱都快跟不上科技发展的速度了。

谁知道21世纪中叶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们都是只能把想象基于现实的可悲的21世纪初期的人类。

太快了呀，这一切。

「你不能理解手机从2000年到现在的变化吧？」

「是的。」

其实从千禧年的最初到现在，甚至这历史都没能走过一个里程，但是科技的发展，或者说可以体现科技的手机，却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样子。

这对于我而言，只是想起这段历史的时候会感慨，但是为什么千年虫会觉得太快了呢？无论手机变成什么样子，它本质也是按照逻辑程序去运作那无数「0」和「1」的存在。

「我是因为好奇，钻进这个手机里的。」

而她说出来的，是让我更加没法理解的话语。

「好奇？」

「嗯，好奇。」

「curious的好奇？」

「不管换成什么语言，它翻译的答案的一致度都在可信区间内。」

这家伙，意外的顽固到不懂得吐槽啊，还是说这是她们特有的吐槽方式呢。

似乎看到我不再纠结那个词语了，她继续说道。

「并没有其他的理由。我观察时间观察了太久了，所以，我首先没法理解这样的存在，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高科技的产品一样。这个产品出现的突兀，而又无法理解，甚至令人感觉到畏惧。」

「……」

「我无法理解在这十几年间，是什么样的原因造就了这样的变化。我一直盯着时间，即使是计算机也在可以接受的变化中变化，但是只有手机，是我无法接受，而且我会畏惧这样的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在远离我向着无可控的方向发展……」

「因为你喜欢着时间的停滞么？」

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这样交流下去，她也只是陷入无限冗余的循环而已，而她对于手机的畏惧和无法理解已经呼之欲出了。

甚至，里面还有着深深的厌恶。

她因为对于现如今的手机感觉到好奇钻进去，结果却从内心，从整体的数据上排斥着这个存在吧。

「我说过的，我对于停滞没有任何的感情，虽然过度的追求过，但是现在也只是有些依靠而已，把它作为我本身的一种配件一样。」

「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种感情，只是你不理解而已。而且……」

正是这种感情，虽然思考上不去顾虑，但是在条件摆在面前时会去优先考虑，所以她坚持着自己的「停滞」。

在千禧年即将到来的那一秒中，因为触发了千年虫病毒，而让数据陷入混乱的那一瞬间的停滞，以及因为这样的停滞，而引发的一系列故障。这样去思考「千禧年危机」似乎变得更容易了。

数据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所有的东西因为数据错误而溢出，而只要把一切扳回过去就会恢复正常，同时从过去到现在的数据会消失。

以及，她感慨手机发展太快，令她感觉到畏惧以及排斥的理由。

在如今因为她一时想要的「停滞」而完全瘫痪掉的这个世界，能够告诉她，斥责她，让她放下的唯一方法。

我看着屏幕上的少女，这旧式的校服，这漆黑的色彩才是让她融入黑暗中的真正原因啊。

「……你为什么还在用现实的论断去谈论那些东西呢，你是多么不想说出{未来}这个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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