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漆黑的小房间里没有哪怕一点儿的光。这是一块三面都是由整齐的青石板拼合而成的小空间，只有房间的一侧布满了由婴儿小臂那么粗的金属栏杆——栏杆本身不知道到底是由什么材质构成的，虽然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然而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锈蚀的迹象。是的，这里是一所看管森严的监狱，尽管从漆黑的栏杆中间往外去什么也看不到，但也依旧不会让人怀疑外面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模样：想必无疑会是一条足以幽闭恐惧症患者崩溃的狭长的窄道，以及两侧仿佛随时都会打开来一般幽深的铁牢。

空气中弥漫着不知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以及苔藓特有的腥气，牢房的墙壁上挂着已经生锈的铁链以及刑具……尽管已经锈迹斑斑，但也不难想象的出来再中世纪之前这里的主人将反抗者挂在墙壁上然后将其活活饿到只剩下骨架的场景。房间内卫生条件极差……如果只是这样子还好，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可供人生活起居的工具，哪怕是一张可以铺面地面上可供代替床铺的旧麻布或者干草什么的。

这是一件被废弃的旧牢狱，或者根本没有人愿意管被关在里面的囚犯们。乍一眼望去，眼前的场景不难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可无疑，崭新的铁栅栏以及不断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又狠狠地扇了会产生这种猜想的人一耳光。

——如果这样的场景被外面那些自称是新闻媒体的伪善者们看到的话，肯定又会在网络上振臂高呼所什么不尊重人权之类的鬼话了吧！房间的主人如是有些戏谑地心想道，此刻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泛着金色光芒的镣铐锁在身后，身体只能像是涡虫一样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动弹不得。他身上穿着破旧到根本认不出款式的衣服，**出来的每一丝肌肤都沾满了灰尘，就连下巴上也长满了密密麻麻地胡茬，俨然已经是一个陷入中年危机的大叔形象。

按理说，人被这样束住手脚，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多久应该早就感到疲劳不堪甚至是倒了神经衰弱的地步。然而不知道为何大叔的眼神却看起来相当地精神，甚至还能在心里不断对自己的现状打着趣。

拥有人权的前提条件是先要有一个人身。实际上人类对于自己的同类都不见得有多宽容，更何况是对于所谓的异类呢！当然，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至少从基因学以及生理学上来说，他确实是属于那个名为“人类”的物种，只不过身边的其他人却不这样认为——那些人给他的双手双脚带上镣铐把他投到的地狱里面，那群人从来都不将他当做是同类而是称其为怪物。

没错，就像是无数以怪物为主题的影视作品着一样，男人所处的小房间并不是一间普通的牢狱。简单点来说，会被关押在这座牢房里的全部都是被社会舆论所认真的名为怪物的存在，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这就涉及一个很有意思的社会现象了。仿佛一样事物性质的并不是由其自身构成来决定，而是由大部分人口口相传的认知来决定的。举个夸张点的例子：假如有一天你的父母拿着一桶油漆告诉你那是饮料的话，就算千万个不相信你也十有八九会忍不住好奇心去喝下一口。就算电视上播放着有人因为误喝油漆被毒死的新闻，但只要大部分人还认为油漆可以喝，还是有人会忍不住怂恿亲口饮下那毒药！人类就是这样一种会从众的社会性动物。

就像是停惯了外界各种将他谣传作怪物的留言一样，久而久之甚至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生来就不是一个人类了。想到这里，衣衫褴褛的大叔就露出一个如同嘴角抽筋般诡异的笑容。

铛铛铛~！路过的大个子守卫看到这一幕顿时一脸不悦地伸手敲起铁栏杆来。守卫身上穿着一套以明黄色为基调黑色为底色的紧身制服，看起来有点儿像是现代警察的装束——但又不是很像，前者在装饰上明显更带有一些复古的气息，隔着衣领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金属衬里，无疑比起制服其性能更加接近一件轻型的铠甲。铠甲的胸口处别着一枚小巧的精致徽章——那是圣徽……封圣省圣骑士身上特有的标志。

这里竟然是一件由封圣省所看管的监狱。

“笑什么笑，不要忘记你已经不是救世主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杀人凶手罢了！”

大个子一脸嘲讽的提醒道。满脸胡茬的男人这时也对应地做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什么的，他确实曾经和自己的战友们拯救过世界，但那也是过去式的事情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囚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可怜人而已。但男人同时也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方，就算隔着墙壁他也可以看到远处夜空中划过了一抹红色的流星——想要救出他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自由即将来临的滋味无比美妙！男人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就算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他也幻想出了自己正用手指指着捞门外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骑士的场景，

“等我出去，等一个就杀了你！”

他嘴角动了动幽幽地说道。

* * *

而这时，在距离封圣省不远处的夜空之中，真的有一抹红光正在不断地接近。不过那并不是什么流星，而是一只浑身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吸血蝙蝠。蝙蝠的个头其实并不是很大，甚至比起一般人的手掌还要略小一些，然而它的速度却突破了音障。明明前一秒还在遥远的千里之外，下一秒就突破了封圣省的防线，进入了圣殿的禁区之内。

很明显，这并不是一直普通的蝙蝠而是由暗裔们通过特殊方式培养出来的用来传递消息或者监视目标用的“使魔”。一般情况下，使魔的作用只是充当饲主的嘴巴或者眼睛罢了，可这只小蝙蝠身上发出诡异的能量波动很难让人将它当做一般的使魔去看待。

可不管这只使魔本身到底有多特殊，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入封圣省的地盘，即便是在暗裔与封圣省签订了和平协议的时间段，想要不被发现还是太过于自大了。很快，两名例行巡逻的圣骑士发现了迎面而来的红光，抬手便是一道金色的墙壁拦在了蝙蝠的面前。

一般情况下，使魔的肉体是相当脆弱的，受到哪怕一点伤害就有可能失去生命。而捕捉到活体的使魔不仅有可能获得使魔自身携带的情报，甚至还有几率借此顺藤摸瓜找到入侵者，所以两人下意识都只用了一点点力量。

谁知拿红色的蝙蝠面对迎面而来的圣光竟丝毫没有打算停留的迹象。下一秒，它就用身体径直撞碎了光墙，化为一道血芒渐行渐远。

“咦！”

在两个圣骑士惊讶的时候，小蝙蝠已经于他们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眼看再也追不回来了。不，就算不发呆的话，以人力想追上这种长着翅膀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就算不知道使魔的主人派它潜入封圣省的目的，但无疑把这东西弄丢了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们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了？”

正当两位圣骑士一筹莫展之际，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凌然的声音。两人揉了揉眼睛，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天使从天而降了。不，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天使，而是一个有着天使一般温柔且圣洁面容的金发少女。少女身上穿着与两人式样相同只是偏白一些的制服，小巧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装饰，称不上极美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相当经得起注视。少女有着一双蓝宝石色的眼睛，身后六片浅蓝色的光翼上隐隐可以看到有雷电跳动的迹象。

在危机关头，遇到长着翅膀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就算真的将她称作天使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更何况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这一任内环选定的天使的宿主——封圣省的裁决者，拥有审判职能的大天使——雷米尔。

尽管女孩儿年龄比两人都小，但介于审判者的地位极其特殊，两人还是半是恭敬半是崇拜跟少女飞快叙述了刚才的情况。事态紧急，女孩儿眼角微微一扫，察觉的夜空之中的红芒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出来不及和两人道别便闪身追了上去。

——使魔的速度虽，但终究比起雷电还是略逊一筹！

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少女给追上了。在确定好了目标以后，少女和先前的两人一样抬手就是一道屏障拦到了使魔的面前。可纵使这一次有天使之力的加持，红色的蝙蝠在略微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突破了屏障飞了出去。

“诶~！”

微微愣了半秒后，裁决者的表情这才严肃了起来。要知道，在这个旧神时期结束的现代，能够抵抗天使的生物早已几乎灭绝殆尽了，更别提是一只小小的蝙蝠。意识到事态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以后，她这次追上去没有再使用屏障，而是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

又是经过稍微几秒钟的追逐后，小蝙蝠终于被关在一个又雷电造成的笼子里，但还是不断扑打着自己的翅膀往笼壁上撞过去发出吱吱的声音。

“瑞恩大人，你抓到它了吗？”

数分钟后，之前两名巡逻的圣骑士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了自己熟知的那位金发少女虽然已经拿着关押了入侵使魔的笼子后松了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脸色非但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因此变得更加严峻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位圣骑士也不敢随意搭话。过了有一段时间以后，女孩儿才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缓缓地喃喃了一句，“我可以感觉到这只生物体内有和我类似的力量，通知内环的长老们，这东西的主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缠的多！”

——类似的力量。

女孩儿的话让两位圣骑士顿时警惕了起来。瑞恩是裁决天使的宿主，可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只有一只天使而已，而且其他的天使也并不一定会和雷米尔会将自己的宿主引导向公正的方向。如果这只使魔的背后的主人是另外一位天使的宿主的话，着确实是足以让内环的长老们出动的大事件。

或许天使本身的力量并不会特别强大，但它们真正可怕的是能够无限操纵人心的能力，如果让一只天使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里，整个世界都有可能陷入危机之中。

两位圣骑士没还来得及离开，这时，异变突然发生了。笼子里的小蝙蝠渐渐回归了安静，很快，它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却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任务目标失败，现在开始强行遣返！”

小蝙蝠周围的空间泛起了一阵血色的涟漪，那股力量越来越大，眼看马上就要冲破瑞恩对它造成的束缚。休想——！女孩脑中怒吼了一声加大自己对它的限制，可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两股本是同源的力量相互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俨然随时都有可能产生什么剧烈的爆炸。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接下来会狠狠地被来一下做好防御准备时，魔力交融的光束却又渐渐消散，一切危险的气息回归平静，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位圣骑士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胳膊，不过令他们震惊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封圣省的裁决者凭空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

——就在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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