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擦除/重写

中国象棋的棋盘摆在茶几上，随着几率茶叶的飘香，棋子正在网格间厮杀。

“灵魂这种东西是存在的吗？”

查尔斯看着面前那位老人，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有吧，也许没有。”

老人将车移向查尔斯的阵地：“我们究竟是什么呢？是一堆黏糊糊的东西里面的电信号，还是那一堆黏糊糊的东西本身？亦或是这两者结合起来？”

“我相信是这两者结合起来。”

“那也就是说，如果用电脑将一个人的意识全部保存下来，存在于硬盘上的并非这个人？”老人瞟了一眼查尔斯，“存在于硬盘上的只是一个COPY？一堆冰冷的数据由于某种原因认为自己之前是那个人，从而产生了人性的幻觉？”

“我认为是这样的，因为假若在硬盘上的是真正的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也可以将他COPY无数份，这样就会有复数的同一个灵魂存在。”

“但这无数个灵魂都是被COPY的那个人本身，那个人的存在也因此被延续下来了。”老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也是永生的有效办法，那个人因此而活下来了。”

“看来您没法理解我的意思，”查尔斯将马回回来，挡住老人车的攻势，“我问您一个问题，假如你的肉体此刻还存在，存在于肉体上的那个灵魂操控着肉体复制了一个新的灵魂——而他们两个同时存在。”查尔斯淡淡地笑了一声，“此刻，存在于硬盘中的那个灵魂杀死了你的肉体——”

“请问，活下来的是什么呢？真的是您，柯林斯先生，还是硬盘的一个复制体罢了？”

老人的手在颤抖。

“活下来的，是......”

“那么，请让我再来给你举个例子，亲爱的柯林斯先生，”查尔斯将炮架在了楚河旁，“如果现在诞生了一种技术，能够将人的大脑里所有记忆、想法都擦除，我再将所有原本的记忆和想法都灌输进这个全新的大脑，请问大脑里的这个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吗？”

“当然是我。”柯林斯脸色阴郁起来，“他和我有着完全相同的记忆和想法，所以也是我的延续。”

“但是，你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吗？”查尔斯端起茶几上的红茶，“柯林斯先生，你将自己的一切储存进硬盘里的初衷是什么？”

“我得了癌症，”柯林斯叹了口气，“很严重的癌症，所以我只能把我上传到了硬盘中。但是你们根本不明白——”

他狂躁起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远远超过了你们那个无聊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所谓资源的争夺——只需要花不多的硅晶片拓展储存，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个美丽的世界！”

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电动马达的滋滋声。

几根数据线连接在他的脑后，把他与一个庞大的计算机主机捆绑在一起。

这个有着柯林斯外貌的男人恐怕只是一个仿生机器人。

“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柯林斯先生，”查尔斯也不气恼，“你的初衷是让自己活下来。”

“是的，活下来！心在我也做到了，不是吗？我存活于互联网中，进行着我的革命，你们即使摧毁了这个终端，我也在刻意把我上载到网络的角落里！”

“你错了，第一个版本的柯林斯先生早就已经死了，”查尔斯放下盛满红茶的茶杯，“第二发个、第三个、地无数个也早就死了。你如果将自己上载到网络上，这个【你】也会死掉。”

“你、你说什么？”

“还没明白吗？当你的思想在网络中上传下载，在硬盘中擦除重写时，你就已经无数次地死掉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做【柯林斯】的体系，他的每一个个体都在无数次死亡。之所以那些个体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活下来的那个个体保存着前一个个体所有的记忆，”查尔斯站起身，“对于新的个体来说，上一次的擦除重写不过是一刹那的黑暗罢了，但对于上一个个体，这次擦除就是永久的死亡。”

柯林斯沉默不语。他坐在茶几旁，盯着哪局破败的象棋。

“多么滑稽啊，你以为自己活下来了。”查尔斯向屋外走去，“无论你如何选择，你作为一个个体的结局都是死亡。自己看着办吧。”

屋外的空气很清新，门口围满了警车。探员焦急地围上来：“怎么了？事情办妥了吗？那个恐怖分子死掉了吗？”

“肯定死掉了，”查尔斯的表情不知为何也有些落寞，“因为我了解他。对他来说，所有的意义都是活下去。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会自杀的。”

话音刚落，随着警员的惊呼，巨大的爆炸从屋子中传来。

查尔斯头也不回地走开：“他自杀了，用死亡来终结掉这可笑的【活着】。”

探员连忙冲进去检查超级计算机的残骸，接下来的这一切查尔斯已经没心思管了。

在远离了警车喧嚣的地方，在没人能听到的地方，查尔斯苦涩地笑了。

——我难道不也是这样活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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