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踩着红色的积水,在空阔的街道上走了很久。
他点燃一根纸烟,却丝毫没有心思抽,于是把那点燃烧着的火光丢进了汹涌的血海中。
城市的居民们都人间蒸发了。他们去了哪里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怪异的仪式里,他们大概充当了某种活祭品的角色,然后流成了红色的长河。
马努肯特会去哪里?
他丝毫不知道,同时也觉得内心一阵莫名慌乱。
那个肩负着沉重使命的女孩——假若方大同能让她解脱出来,那他的内心也就获得了救赎。
他走得太远了,远到不敢停下来去细数自己的过去。
他只能把内心的重担全都通过赎罪的方式卸下,然后大步地坦然向前走。
“马努肯特——”
他在刺骨的寒风中大喊着少女的名字。
“马努科特——”
没等到某人回答,他就看见了那个瘦小的女孩。
马努肯特站在不远处一座大楼顶端的天台,天台距离地面有大概50米的样子。
她裹着酒店的毛毯在风中瑟瑟发抖,白色的长发飘扬得不仅很没美感、而且很凌乱。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方大同淌着积水向前走,同时加大音量。
马努肯特也看见了他,努力地做着口型:“吾在找贤者之石。”
“傻孩子。”方大同扶额,“你在那里站着,我过来找你。”
“好,吾等你。”
电力供应系统已经报废了。方大同在阴暗的消防通道里一层层爬着楼梯,爬到脚抽筋才爬到天台。
“干什么呢?”他一脚踹开紧急通道的消防门,“披着个毛毯就上这里来,真的以为可以保暖?”
“阿——嚏!”白发少女从天台边缘退回几步,冻得直打哆嗦,“吾早就说过!兴复上下埃及的重任在吾身上!为了这个重任,吾要流完最后一滴血!”
“要真能找到,那就见鬼了。”
“你骗人!”
“我真的没骗你。”方大同叹息一声,“走吧。这个地方作为仪式场所的使命已经终结了,很快就会被【清理】掉。在这之前,我们要快点走。”
“吾快要死了。”马努肯特的眼中竟然泛起泪花,“那吾也要死在我所相信的东西里。难道吾连做完最后一个美梦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方大同伸出手,“并且,我希望你能死在你相信的东西外面。”
“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为了自我满足......就这么能毁掉一个人的梦?”
方大同不语。
他的内心突然有点愧疚,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这样过分了。就这样陪着那个少女吧——在她人生的尽头,让她能在温暖中走完最后的路。
“等我一下。”他转身走回消防通道,“我去帮你找点热饮。”
马努肯特轻声道:“谢谢。”
消防门嘭一声关上,马努肯特的眼神很疲惫。潮水般的黑夜涌上心头,短暂的人生在她心中过往。
威武的皇帝将剑指向天涯,埃及的子民在田中劳作,汲水器上下翻飞,美艳的舞娘们在宫中跳舞,地中海的浪潮上航行着千帆商船。
再美丽的梦......也终究逃不过醒来的命运。
但是,能够用一生做完这场梦,那也很美。
白发少女笑着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血色图案红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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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下到三楼,方大同才看见了他的目标。
他徒手砸碎自动售卖机的玻璃,从里面取出来两罐余温尚存的咖啡。
程序里的时间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不等——虽然在程序里过了很久,但对于现实中来讲,距离电力供应瘫痪也只过了二十分钟不到而已。
“希望喝起来甜一点。”
方大同摇摇晃晃地走回消防通道,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苏格兰民歌。
他拧开消防门把手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超越常人的知觉告诉他,这不是他刚刚握到的那个门把手。虽然一切都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样,但他还是执着地选择了怀疑。
“谁。”
他平静地吐出一个字,连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期望获得答案,他只是用这个字去质疑这个世界,去质疑眼前他所看见的。
“你好。”
清冽的声音让方大同把戒备提到了最高级别。
他转过头去,手死死地捏着冰冷的金属扑克牌——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有金色双眸的黑色连衣裙女孩。黑色长发很慵懒地披在背后,让人觉得她仿佛是在度假。
她平静地站在原地,身后折着一对丰满的黑色羽翼。
“你好,方大同。”
方大同并没有开口,而是继续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
“放轻松一点。”女孩向后走去,融入墙中,却又从方大同左边的墙中走出,“楼上的那个女孩,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埃及的小姑娘,可怜的梦想家。”方大同愣了下,“但是很快就要死了。”
“你正处于一颗人形核弹的正下方,”女孩金黄色的眼睛中闪出狡黠而轻松的光,“如果你比较自信的话,你可以坐在原地等着【她】引爆。”
“我凭什么相信你?”
血咒的味道告诉他,面前黑色连衣裙女孩讲得是真话。
——马努肯特在被唤醒时加上了【血咒】。核弹的起爆按钮,即为她身上的【血咒】。
方大同一直很好奇马努肯特为什么会被唤醒,眼下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凡尔纳·克雷泽需要一颗威力足够巨大的核弹来清理掉掉仪式场所,这就是马努肯特存在于此的意义。
她最终还是没法逃掉命运,就连最后的美梦也没法做完。
每个人都像傀儡一样,被束缚在傀儡师的线下。用完了就被投进火中,在火中放声大笑。
“你爱信不信,”黑色连衣裙女孩撇了撇嘴,“鉴于起爆时间已经不远,这栋建筑的地下室是个不错的避难选择。”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为什么做这一切?”
“仔细想想,你其实认识我的。”女孩的身体化为黑色羽毛飘散,“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大概是为了个叫许笙的傻子。”
——许笙?那是谁啊?
世界闪烁了一下。方大同一恍惚,从手中传来的触觉告诉他,这次摸到的门把手是真货。
他猛地拉下门把手,朝着地下室狂奔而去。
在地下室喘息良久后,直觉才告诉他,某种东西要来了。
某种可怕的声音从楼顶传来,就和地狱之门的开门声一样,高温熔化了一切。
方大同展开黑色的羽翼,用这道屏障将自己包裹起来。【时间放逐】毫无保留地发动,抵御着强横的冲击波和辐射流。
不对——他突然意识到某个该死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到这个地下室来?
距离爆炸的间隔时间,足够方大同逃离爆炸中心了。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离【死】最近的炼狱呢?
黑色连衣裙女孩狡黠的笑容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上当受骗的感觉让他险些吐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死,但不能死透。”女孩的身影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中,冷漠的声音如是说道,“感受【死】吧,方大同。”
感受【死】吧——
不知名材料制成的怀表表面崩裂出一条裂痕。
被熔成液态的建筑群在高温高压下凝结又炸裂开,风暴的中心升起了一颗崭新的太阳,黑夜被点燃成为白昼。
一切都在毁灭中寂静,从地表腾起的烟尘在莫斯科都清晰可见。
寒冷的冬天即将来临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长。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结束了。
充斥辐射的世界里,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向远处走去。
没有生命的雪寂静地飘落,盖在寂静的废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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