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冬天是多雨的。
船夫们在蜿蜒的水道中撑着他们的船,一种叫做贡多拉的小舟。冰冷的尖刀上映照着爬满贝壳的斑驳石墙,还有阴暗的天空。
年轻人们都在讨论着外面世界的变化——从商人和雇佣兵那里听来,或是来自乞丐的讲述,有时只是流浪诗人的吟诵。
有人说,东方的蒙古人已经被汉人赶走了。新的皇帝南征北战,游牧民族哭爹喊娘。
有人说,勇敢的水手发现了神秘的宝藏,用一艘破船载回了无数黄金。
有人说,教皇身边的大师们又创造了一幅绝世的画作。它放在宫廷里展出,来往参观的贵族络绎不绝。
太多太多变化,太多太多的新东西。
沉寂了几百年的欧洲大陆开始觉醒,从中世纪的迷雾中挣扎着抬起了头。
威尼斯的雨依然淅淅沥沥下着,在水上散成无数涟漪。
“谢谢,这里。”撑着伞的军人将几个硬币抛给船夫,从小舟踏上了岸边的石板。
他并没有急着向前走,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间酒馆。
它隐没在水道边无数的建筑物之中,毫不起眼毫不引人注目。门口的花架上摆着枯萎的花朵,酒馆主人大概也不想打理。
军人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剑,一手推开了门。
明亮的油灯将冷色调瞬间抹去。
潮湿的阴冷一扫而光。酒馆里坐满了各种面孔的人,火炉的温暖和竖琴的乐声让军人很快放松了下来。
军人冷冷地问道:“请问——”
“喝点什么吗,异乡人?”酒保摇着手中的鸡尾酒,“如果要赌博的话请往里走,从扑克到骰子我们都能提供。如果要女孩的话,请上二楼,方便诚信快捷——”
“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做方大同的人吗?”军人握住佩剑的手更加紧了。
酒保愣了一下:“方大同?听起来是个东方人的名字啊。”
“对,他是东方人。我听说有人在威尼斯见到了他,而据我得到的消息......”
他手一侧。只见剑光一闪,酒保手中的调酒杯断为两截,猩红的葡萄酒洒了他一身。
军人一把拎起吓傻了的酒馆,威胁般压低声音:“他就躲在这个酒馆中!你该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
酒馆里的酒客们一阵骚动。大家都看向这里,几个混混和无赖之徒都争先恐后地涌过来,观看这场争斗。
“老爷,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叫方大同的常客!看在上帝的份上——”
几名大汉从吧台旁很不善地走来。
“那就把所有东方人都给我找来。”军人冷笑,“我想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活着逃出我的掌心。”
他轻轻将佩剑插回鞘中,那几名大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没过一会儿,酒馆中的东方人就被聚集在一起,挨个接受军人的审视。
他的目光从那几张黄皮肤的脸上扫过,商人,武士,海盗......
“你呢?”军人将目光停在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脸上。他半眯着眼睛,也许将近三十岁,但颓废的打扮让他看起来老了很多。
“算命。”男人一开口,劣质的酒精味就熏得军人直皱眉头,“来一卦不?”
军人摇摇头。这样的酒鬼不可能是那个方大同的。
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青年人身上。
“你好,方大同。”军人以一种无可置疑的语气举起了剑,摆出进攻架势。
光凝集成的时钟图案在他背后渐渐成型,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仿佛远自亘古的青铜钟声。
“奉家祖遗命,取阁下性命,多有得罪。”
青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连忙摆手,用很不熟练的意大利语辩解:“不不,不......我只是跟着叔叔来做丝绸生意的......你要不要来匹?满三匹附送山水画......”
周围的东方人都默默散开,酒馆里死一般寂静。
“请正视我,方大同。摆出一个战士的尊严来!”军人愤怒地训斥,“我知道你不老不死......那我就把你烧成灰烬!你当初杀死我先祖时,可不是这样的!”
青年不自觉地后退,然后猛地摔了个踉跄。
他看着那把刀,背脊发凉。“不,我不是......”
“对,他不是。”
酒馆的目光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颓废的男人懒散地睁开眼,金黄色的雾气在那眼睛里的世界中升腾。
“因为我就是你要找的方大同。”男人解开衬衫的扣子,走到青年的前面,心不在焉地打量军人,“鲁索家的后代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青年呆坐在地上,结巴地问:“你,你......”
“小鬼,一边去坐着。”方大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狂饮而尽,“过会儿我请你一杯。”
“那你就是方大同了。”军人冷笑着将佩剑举起,光凝集成的时钟开始走动。
方大同漫不经心地将食指点出:“要算命不?我算算,你的下一句话是——”
“可不要小看了我鲁索家的威名!”
“噢,鲁索家的傻子们都喜欢说这句话。”方大同将酒杯请放到桌上,“在我喝了一百年假酒前,你家太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呵,那就去见你那下了地狱的**女人吧!”
方大同掐着手指头:“我算了算,今日你可有血光之灾。”
“我可听说过,那**是叫艾娜对吧?”军人没有理会,嘲笑道,“你没有资格提及我的太爷爷......”
方大同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玻璃窗被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轧碎,一同砸进水中。
红色渐渐从水底升腾起,雨点散成了血色的涟漪。
“你也没有资格提及她。”方大同坐在凳子上,平静地答道。
“老板,两杯酒。”他随意地指了指一边呆若木鸡的青年,“一杯给他。”
在一片寂静中,方大同又将一杯酒狂饮而尽,然后看向碎玻璃片缝隙间的威尼斯雨景。
那眼神明明应该阴沉得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却又写满了老人的苍凉。
欧洲的大地已经醒来了,但他永远没法醒来。
那个梦里满是火焰、碎片还有伤痛。烧灼的火焰褪去之后,留下的只是一个燃烧着的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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