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在春天很容易犯困,也就是俗称的春困。
实际上,人在一年四季都很容易犯困——只要你是学生的话。
许笙深有体会,因为在阶梯教室里只要坐上五分钟,看着老师在黑板中央写上些莫名其妙的公式,他就会很自然地睡着。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伯努利方程……”
什么伯努利再什么麦克斯韦,都关他屁事。
“这个地方可以用微分的方法……”
嗯对,你说得都对。太阳好像出来了,照得眼睛有点刺眼,所以许笙把头埋到了课桌上。
“本节课的课后习题是……”
嗯?怎么开始布置作业了?这课才开始上没多久啊。
许笙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后排的老哥一本正经地告知“他已经睡了一节课”这一事实。
“噢,一节课啊。”许笙打了个哈欠,“薇拉,作业借我——”
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噢,现在只能自己写了。
把目光从空着的座位上挪开,许笙如此想道。
薇拉从那一天开始就人间蒸发了。
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一点联系方式。
每个被许笙问到的人,无论是老师、同学还是宿管,都对于这个女孩在学校以外的任何事情一无所知。
她虚幻得就和一场梦一样,
许笙看着自己面前被口水打湿的空白笔记本,再看了看黑板上满得快要溢出的公式。
是的,就是这样,每一个字他都读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作业怎么办呢?
首先前往没有人的咖啡厅,点一杯咖啡提神。
艾伦开的咖啡厅说实话味道还不错,就是太远了。
接着打开手机上的搜题软件对准题目,搜索出来全都是没有解决的提问。
想必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发布上去的,那么搜题软件就可以不用指望了。
打开QQ,点击和查尔斯的对话框。
【数学作业有头绪吗?】
查尔斯那边过了好久才发回来一条回答和一个截图。
【正忙着呢。】
截图之中,对话框躺在一个身材曼妙的泳装纸片人身上,顶端显示消息99+。
想必又是开着小号去和女人聊天了,现在查尔斯的人设应该是【塔顶上弹七弦琴的忧郁吟游诗人】。
许笙一脸黑线地关掉QQ。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聊天背景设置成泳装女孩,这不就相当于两人在纸片人的泳装和屁股上聊天吗?
往这个方向再多加细想的话,这么搞和吃人体寿司没有一点区别吧。
“求求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蓝发少女搬走了底部的几个APP,穿着校服躺到了手机屏幕的边缘。
求求你?你以为许笙是那样没有尊严的男人吗?
对着这样一个外星生物,就得拿出代表着地球人尊严的姿态——
“拜托了神明大人!”
许笙把手机供奉到咖啡杯的旁边,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
“那就如你所愿吧,愚蠢的地球人。”
屏幕上涌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符,看起来就有点像乱码。
许笙有点懵:“这啥儿?”
“是我母星的符号。”蓝发少女的声音很是懒散,“不会的话可以阅读我丢在手机桌面上的简易学习指南。”
“就不能用地球的吗?”
“这种下贱的符号,”她不屑地讲道,“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用的。”
好了,非常好。
许笙关掉手机屏幕,一筹莫展地喝着咖啡。
他才发现自己的朋友圈是如此有限。
自己能求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原来他是这么孤僻的人。
“说起来……自己上次从薇拉那里借的物理作业本好像还没有还。”
众所周知,学有余力的同学都喜欢提前写下一周的作业,所以薇拉大概率已经写了伯努利方程这一章的作业了——
但为什么会这样啊?
自己到头来还是依靠了这个女人!
“许笙啊许笙,你怎么可以如此堕落?难道作业全都要抄才可以完成吗?”
他把方糖全部扔进了咖啡里,用勺子搅拌后一饮而尽。
“不可以再这样了。”
许笙捂住头。
“不能再这样了——”
————————————————————
打开台灯,把干净整洁的物理作业本平放在书桌上。
许笙哼着小曲,一道一道地抄着伯努利方程的练习题。
不得不说,薇拉的字挺好看,从传统的意义上来讲应该是【方正】的类型,但是又偶尔带着一种很飘放的秀气。
最关键的是,每一道题目的过程都比参考答案还要清晰完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可以上升到【艺术】的境界。
“抄完啦!”
许笙合上作业本,愉悦之余却又叹了口气。
以后可再也没人能借作业给他抄了。
“嗯?哪里来的小纸条?”
毫无疑问是从作业本里掉落出的。
许笙捡起纸条,借着台灯的光阅读上面的文字。
——是一串数字,初步来看是一串手机号码。
许笙掏出手机,按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手机不争气地欠费了。
——绝对不能再去求某个外星智慧体了。
于是他走下楼去,跑到小林荫道对面,用校园卡刷了学校的公用电话。
拨打。
漫长的等待。
对方已经接了电话,只是保持了沉默。
许笙甚至可以听见另一边水珠滴下的声音。
“喂?”他率先开口了,“请问你是——”
对面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听着。
“是薇拉同学吗?我是许笙……”
电话那一边也终于开口了,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诧异:“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物理作业本里面。”
“噢,这样,让我猜一下,”薇拉没好气地说,“物理作业布置到伯努利方程了,所以你才想到从我这里压榨余热是吧?”
“究竟为什么会把号码放在物理作业本里面啊?”
“……”
沉默
“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沉默。
“喂?”
“转学了。”
许笙问道:“转学?为什么?去了哪里?”
“……”
沉默。
“喂?”
“关你什么事啊。”她满不在乎地回答。
“突然就人间蒸发了,难道作为同桌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吗?”
话筒对面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嗽。
“我说……你没事吧?”
“……没有事。”
“该不会你现在正躺在某个医院的重症病房里,旁边围着你的家属和朋友,听你和你高中同桌打电话吧?”
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岔气。
“第一,你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她喘了一口气。
“第二呢?”许笙问道。
女孩又沉默了很久。
“你猜。”
“好了,你在哪儿啊?好歹免费让我抄了这么久作业,我打车过来看望一下。”
电话对面又沉默了很久很久,甚至能听见薇拉的呼吸声。
“不必了。以后也不用打这个电话了。再见。”
嗯嗯嗯???什么什么??
许笙还没有反应过来,薇拉就挂掉了电话。
再次拨打,从听筒中传来的只有甜腻的女声提醒:“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许笙把话筒放回了公用电话上,叹了口气。
真是搞不懂这家伙怎么想的。
他走到电话亭外,却觉头顶有些湿润,抬头才发现天空中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栋栋宿舍楼笼罩在纱雾中。
从库米尔·汗的房间中渗出不知名的印度宗教歌曲,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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