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1 送别

——她快要死了。

眼前的天使快要死了。

毫无疑问，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伊莉雅忍着眼泪，瘦弱的肩膀也在不停地颤抖。

许笙本来并不伤感的，经过她这么一折腾顿时也觉得很是惆怅。

“我年轻的时候挺喜欢到处走，”执政官说道，“或者说旅游吧，用了好多年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前辈？”许笙问道。

执政官无奈地叹气：“别这么叫我行不行，叫我大姐姐行吗？”

言下之意是用大姐姐的称呼来交换回答对吧。

这算是骚*扰吧，而且还是老同志对未成年人那种恶劣性质的。

——【大姐姐家里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呢，要来陪大姐姐玩一玩吗？】

就是这种感觉。

“阿姨请您自重……”

“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我早就不是那种小女孩的年龄了。”执政官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说是要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信不信？”

很重要的东西？

一位古老的天使会对什么东西如此热忱，以至于耗费她全部的精力去寻找？

谁又知道呢，那也一定有她的理由吧。

“我曾在亚里亚德海边聆听潮声。”

“我也曾在亚马逊丛林中赤足踏水。”

“我还在戈壁滩的荒漠中边放牧边唱着悠久的歌……”

“我旅行着，然后发现世界是如此的巨大，年轻的我一赌气就把整个世界翻了个底朝天，呵呵呵……”她笑着耸肩，“年少轻狂，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不知多少年前，那个少女戴着染成白色的草帽在沙漠边中走着，仙人掌旁踏过一串浅浅的脚印。

她路过沙漠与海岸，雪山与荒岛，找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最后我都是一个见证无数荒芜的守望人。我见过村落变成王国，也见过帝国落为废墟，我见过太多太多，但从来没有一件没有什么比得上我要寻找的东西，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我要寻找的那一件珍贵。”

许笙沉默片刻：“什么东西？”

“嗯……你猜？”执政官有些狡猾地笑了。

“你……大概没有找到吧？”

“嗯。”她很直白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

听起来还真的很惨。

“所以我逃避一般地沉睡了。”她仰起头，“天使的生命也是有极限的，我能活这么久只是因为我沉睡了很长的日子。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世界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了。之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图书馆里，那群年轻人的事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

星河静静流淌。

“哦，这样说一定会让你觉得我的一生很不愉快吧。”

废话，这样要怎么愉快得起来啊。

“嗯，确实是这样，我的一生很不愉快。”执政官白皙的手轻轻地抚上靠手，她的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可是啊，我的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许笙和伊莉雅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注视着这位古老的天使，送着她最后一程。

“谢谢你们。”

执政官轻声笑着。

她不知是看着星空，还是看着玻璃——

金色的火光熄灭在了玻璃的反光中。

“我的每一个愿望都实现了，在我死去的这一刻，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一点遗憾。”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执政官的白发在风中飘扬，天空中的星河也在此刻沉寂。

沉闷的钟声由远及近传来，好像有人在唱送葬的歌声。

她靠在王座上，为她送行的只有面前的两人。

伊莉雅微张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他们一起肃穆地站着，出席一场孤独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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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们把执政官的遗体放入准备好的木筏中，然后用层层的树枝和布匹盖住，再用陶瓷的礼器盛上油料，均匀地浇在木筏之上。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就沉默地退下了。

夜晚的湖泊映照着空中的星星，孤独的竹筏载着找寻了一辈子的天使，在靠近湖岸的位置轻轻摇晃。

令一名天使把燃烧的火把递给许笙。

“给。”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执政官的遗嘱，希望可以由两位来送她一程。”

许笙接过火把，愣愣地看着燃烧的火焰，那种燃烧声和略带灼烧的热感让人莫名心安。

天使在交接完后就全部离开了，

伊莉雅已经回归到了他的意识之中，所以这里剩下的就只有呆滞在原地的许笙，还有湖边的竹筏。

他向前走去，走到竹筏旁边，凝视着从木筏空隙飘出的白色丝带。

安息吧。

他举起火把。

伊莉雅举起火把。

“再见。”

他们一起说道，然后用着同一双眼睛注视着燃烧的木筏朝星空倒影的中央飘去。

白色的丝带被风吹了起来，飘往壮阔的星星之间。

仿佛孔明灯燃烧在夜空中一样，木筏在湖中央静静燃烧，接着一点点沉入水中。

那首不知名的诗最终还是写到了结尾。

最终许笙还是听见伊莉雅呜咽起来，用着属于他的眼睛留下了眼泪。

“别了。”

谁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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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执政官是什么关系呢？”许笙躺在草地上问道。

实体化的伊莉雅与许笙头对着头，躺在更靠近湖的位置。

她嚼着一根草尖，不知道挂着怎样的表情欣赏这样的星空。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图书馆里。”

“嗯？”

“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那时我是个很叛逆的孩子，除了封存的知识以外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伊莉雅说道，“于是我就溜进了图书馆。”

“然后遇到了执政官。”

“是的。她平时一直在一座棺材里休眠，直到有一天我动作实在大了一点，可能把她不小心惊醒了吧……”

“她没有责怪你？”

“没有。谁也不知道执政官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她的语气很怀念，“但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我的眼睛是蓝色的，这在天使里是不纯洁的颜色……但是执政官并没有因此不喜欢我。”

“嗯。”

“她总是给我讲很多我没有听过的故事，告诉我我想要的书在哪里……她就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许笙也掐下一根草尖开始嚼着：“你小时候居然还有朋友啊。”

“这么嘲笑灵魂伴侣真的好吗？”

虽然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的话，这个称呼没有问题；但总感觉有些地方怪怪的。

许笙正色：“咳咳，失礼了。”

“我童年的朋友，”伊莉雅将手心笼向天空，“全部都失去了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康斯坦丁和解；最重要的老师也离开了我；和我一起长大的女人又背叛了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审判】。”

“你真的这么孤僻？”

“别套用人类的世界观了。在天使之中，我这样正常的性格才是不合群的。”

星河缓缓流淌着。

“你的老师到底在寻找着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没有遗憾就好。”伊莉雅闭上眼睛，“她用尽了她剩下的生命将天使们的历史给固定在了这个世界。我想，她应该早就找到答案了吧。”

许笙释然地说道：“我也希望是这样的。”

来自未来的流浪者，终于在过去找到了永恒的归宿。

也许她只是在旅途上睡着了而已，当她醒来的时候，就会开始下一次旅途。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有永恒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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