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市(二)

「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铁门锈蚀得异常严重，表面甚至布满了一道道赤红的斑纹。

众人让开一条道让巴提尔通过。身材高大的白虎兽人从披风的下摆处举起手臂，把肉掌贴合在铁门上。

「他是在干什么？」

「暗号，」巴提尔头也不回地说，「这地方是我们这条街的秘密场所，知情的人才能放行。」

他用指头极有节奏地在铁门的不同部位敲击了几下，同时用大嗓门喊道：

「领主是教会的舔狗！」

「哇啊！」

华莱士慌张地大叫起来。确实这可不该是在公共场合下能说的话，如果寻常市民敢这样当着领主的面说坏话，早就被拉去处刑示众了。

想必回到阿波卡利斯当起主管以来，华莱士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吧。

「你在大惊小怪什么啊？这里可是扰乱领主地盘的盗贼阵营，说了这种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啊.....抱歉，我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浑厚嗓音。

『怎么回事？虎脸，你的朋友？』

「和今天来的『客人』有点牵扯，放他们通行吧。」

『好吧.....暗号的下半句是什么？』

「舔狗没有房子。」

说完这句话以后，兽人佣兵巴提尔退后两步，站回优奈她们身边。

『哧——咚』

「这是怎么回事？」爱莉儿两眼发亮，向着一脸困惑的巴提尔望去。

「难不成你从没见过施加了魔法的建筑物吗？」

奥古斯都看爱莉儿脸色难堪，拍拍她的肩膀，向巴提尔解释道：

「大小姐这是第一次远离王都，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历练。还请阁下对她多包涵。」

「是嘛.....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哈哈哈哈，王都的治安那么好，自然无需刻意配置防御式阵啊。」

不知为何，巴提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许讽刺。

优奈听完之后也暗自点头，这么一来，爱莉儿在看到多属性结晶的时候那一脸迷茫的样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王都啊.....我以前去过一次，但那里是真的糟糕透了。」

「你很辛苦啊....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去那个歧视你的城市吗？」

奥古斯都似乎明白为何巴提尔对王都的印象如此之差。

「呵。说是什么圣洁高贵的勇者圣女的圣都，『那位大人』的名号可是响亮的很.....毕竟对那里的人来说，兽人就是邪堕的象征嘛。」

「唔....妾身让卿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吧？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这本就是世人对兽人的印象。该死......」

之前发出高昂声音的大门咚地弹动了一下，慢慢朝外面打开。

紧接着便有一只由厚厚皮革制成的手套从门后面探了出来，一把推开了铁门。

站在门后的人膀大腰圆，身高却有些矮，给人一种粗制水桶的印象。

「这几个人是谁？巴提尔，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讲话嘴里漏风的大叔用猜疑的目光来回扫视高大兽人以及优奈一行人，压低了声音质问巴提尔。

「买家呢？」

「还在『下面』等着呢。」

「那好。等一会你就知道这几位都是什么人了。」

矮壮的大叔稍微沉吟了一会儿，就让出半个身子让众人通过。等到全部人都进门以后，再关上厚重的大门。

.

脚底踩到的地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

一片黑暗中，有人突然啪嚓嚓地打响了火花。

「在这里生火吗？」

「不生火就看不清楚。这底下非常大，有通风的位置与地面上相连，所以没什么关系。」

似乎是刚才的那个大叔回答了华莱士的疑问。

过了不久，滚动着红色焰心的数根火把被依序点燃，照亮了四周黑暗的广阔空间。

年代久远的台阶向着下方延伸过去。从楼梯一侧伸出头，可以看到整块石制平台模糊的轮廓。

众人手持着火把，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摸索着前进。

「这地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庞大的空间？」

众人似乎都怀着自知渺小的敬畏之心。最后，声音颤抖的华莱士小声开口。

走在队伍最前面领路的矮人摸着下巴:

「这里是古代的都市废墟。」

「这里最棒了！以前我偷东西的时候有卫兵想来抓我，但当我溜进门以后，他们谁也找不到我了！」

提尔精神十足地大喊起来，但很快就被巴提尔揍了脑袋。

「好痛？！」

「臭小子，不要乱跑，给别人添麻烦。」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啦！」

看他收敛了许多，巴提尔叹了一口气。

黑暗依旧旷大，耳边只有远方的水滴掉落在石头上溅出的声音，踩在不怎么坚实的台阶上、石子崩裂的声音，蝙蝠飞过洞顶发出的吱吱叫声，以及粗糙火把噼啪噼啪的声响。

每当队伍里有人开口，回声就会越传越远，一直到遥远的洞窟深处。

「我们在这种地方怎么会谈？」

「不，你们不在这里谈。」矮人回话的速度很快，「穿过『大黑市』，你们去『工作』的地方谈。」

「大黑市？」

优奈似乎楞住了，而矮人也顿在了原地，转过头以后，火把的光照亮了那张充斥着困惑的脸。

「你不知道大黑市，还想让巴提尔带你们谈判？……喂，巴提尔。」

见到矮人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巴提尔搔了搔后脑勺上的毛，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他，「这两边都是大主顾。反正我们也只是做跑腿的活儿，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

「你收了他们的钱？行啊，你做生意有一套。」

「喂喂，说话注意一下场合啊。我可不想当着雇主的面揍你啊。」

众人离开了台阶区域以后继续赶路，身边的景色从破碎倒塌的石柱到由于长时间的风化早已变了模样的颓塌神像，逐渐往下方延伸。

领路的矮人和兽人佣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场景随时间推移也逐步变幻，直到众人重新踩在松软的泥土地面为止。

「啊……奥古斯都，你快看！」

穿过地貌近似小型峡谷的奇怪场所，爱莉儿把视线投向了百米开外的洞顶。不知道她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大声惊叫起来。

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众人眼中顿时异彩连连。

「……总算是有点异世界的感觉了啊。」

喃喃说出这句话的琳，也慢慢把嘴闭上。

这是足以记录在记忆深处的景象。

月光被分割成明亮的一束细长薄纱，笼罩在修筑于洞顶上方的三尊巨型神像身上。

似乎是由于年代实在过于久远，斑驳与风蚀的痕迹仍旧清晰地残留在神像身上。但却没能覆盖住它们的精美。

他们的身躯异常巨大，而手中紧握住的巨剑也长得夸张，几乎像是要将洞窟顶就这样刺穿一样长长延伸出去。

三位守护神呈现三角鼎力的姿势，阴影遮盖住从他们脚边穿行而过的渺小的人类。

他们将手中握持的长剑剑尖高高叠合在一起，支撑着背后并不存在的天空。

「那是过去的古代神贝拉，在教会的圣灵目录里有过记载。」

矮人率领众人一边走，一边介绍起这三尊神像。

「手持巨大长剑与守护之盾，这尊是古代的勇者的召唤主。」

「那这个呢？」

「看到她手中捏着的东西了吧？『紫藤萝』，象征守护与希望的高贵花朵。这一位也是古代的神明——莎缇娜。」

「啊……！难怪看上去眼熟。妾身有一本记录了各个国家古今传说的画本，可惜没能一并带到阿波卡利斯来……」

「想要了解到真实的遗迹还是亲身接触比较容易积累经验吧？当然学识也是很重要的。」

.

穿过了神像聚集的古殿以后，离矮人口里的目的地便不远了。

虽然是被他们称之为捷径的小路，但说白了就是数百年以前的道路遗骸，估计在当时也是足以让马车通行的大道，可如今历经地貌演替早已化为粉末。这周围能看到的古代建筑也是越来越少。

「大叔，能告诉我们有关大黑市的信息吗？」

「你们亲眼去看，不是更快？再往前走个几百米就能看到了……到了那里以后记得叫巴提尔带你们去交涉的地方。」

「……能否再详尽一些？比如，关于那位买家的样貌……」

矮人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疑神疑鬼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寂静的黑暗，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东西一样。

最后他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把你的钱收回去吧，到了那里，你们自然能够明白一切……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其他的内容……出于一些理由，我没办法告诉你。」

近二十分钟的跋涉，最后他们抵达了「大黑市」的出入口。

那是一座由交错的溶洞组成的狭长通道，像巴提尔这样高大的兽人差点就被卡在里面。

对面连接着被称为大黑市的巨型深洞空间。

从黑暗一片的洞窟深处突然来到明亮地仿若是白昼的小世界，优奈的双眼禁不住发光。

从高高的悬崖上向下探出头去，可以看到聚落一般的集市在脚下宛如平原上的皱褶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平铺开来。

数不清的复杂建筑和商人的运货车辆交汇来往，沸反盈天的热闹景象。

要是拿地面上此刻正在举办的祭典来做比较，或许规模与火热程度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天——呐！这不是快赶上小半个阿波卡利斯了吗！」

华莱士很明显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夸张的场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妾身也多少有一些吃惊呢，不过妾身……奥古斯都，卿认为『那座城市』地下的……」

「比起这里要大得多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小姐。光明所普照的地方，自然会有黑暗如影随形。」

「文采真不错呢，垃圾。」

爱莉儿主仆恢复了那种奇怪的说话习惯，想必也为眼前的场景感动了吧。

「……好怀念啊，Darkworld里的黑市。」

「是呢。不知道充当导购员的普普西里还有没有在玩游戏呢。」

优奈等人也被稍微勾起回忆，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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